關家閣樓內房,碧紗雙扇窗隨風悠悠而動。
“周如夢,你恨我麼?”
關哲言清冽的聲音帶著一點兒壓抑,打破了一片安寧。
他靠在屋子裏的案榻一角,頎長挺拔的身影斜照在窗前,側身而立著盯著對麵的女子。
此時回應他的、是中間桌案上的青煙嫋繞的芬芳,就如這個屋子裏隻有他一個人自言自語。
其不然,周如夢正靜默的盯著他、安穩不動一分一毫。
關哲言放在桌案上的手掌握緊了又鬆,鬆了又緊,難以冷靜。
最後他終是忍無可忍的起了身,複雜的目光落在端坐在案幾右側的女人身上。
那夜是他中毒難以解毒,是她做了他唯一的解藥,她卻不知是悲是喜的嫁入關家。
兩人看似心結連連,閨房之事、夫妻恩愛卻隻是作秀,好似人偶般在向家中長輩做戲。
周如夢露出細長柔軟的手臂,手中握著一柄三寸的銅製勺子,在床榻中間的桌案上攪拌著香爐之中的煙草。
一圈接著又一圈,力道與速度不重、不快。
周如夢冷靜靜默樣樣做態的這幅樣子,好似她永遠都是這樣。
好像無論是什麼驚天動地的大事,她都能夠這樣無動於衷,鐵石心腸、坐視不理!
這就是關哲言的妻子,是他摯愛的女人,他的關夫人!
這樣一個關哲言永遠看不明白,摸不透心思的女人。
他疾步走到她的麵前,手臂強而有力的落在床榻中間的桌案上,居高臨下地審視著她。
周如夢並未抬眸,他恨意的話語盯著她憤怒而出:“周如夢,本少尉在問你,你恨我嗎?”
她停頓了一下手中的動作、終於抬起了頭,那一雙明豔眼眸、動人心魄,她的眼眸好似珠玉、盈盈閃動的眼眸平靜地望著他。
周如夢清泠似冰、冷淡聲音隨後響起:“我為何恨你,這恨意可消除一切麼?”
關哲言的雙手按在了她麵前的床榻上,她身下的薄團被猛地拉了一下,可見他的生氣之心有多重。
他這樣的舉動終於讓周如夢注意他,她想要收回的視線又落在他的身上,那雙眸眼眸一轉,手中的動作終於徹底的停下來。
“如夢……今日午時,我父親親自監斬了你周家全家三十多口人,你周家上下無一生還!”
關哲言說出來這話的時候,他猜想周如夢沒理由不忐忑,他在漸而靠近盯著她的雙雙眼眸,企圖從她的眼神中看出一點恨意、悲傷甚至一絲痛苦與絕望。
誰成想,周如夢依然那麼安定自若,那麼平靜的近乎冷血,仿佛他說著和她毫無關係的事情。
他們成婚四載,關哲言從未覺得自己有一刻是真正得到她的。
關哲言曾許諾她一生唯愛一人,換來她的諷刺之言。
【關少尉乃是寧刹國國王親自冊封的關少尉,關家獨子,豈會少得了嬌妻美妾,即便你敢許諾,我豈能擔當得起你這麼重的情誼,你還是留著哄騙他人吧!】
折辱之事既然一出,關哲言自然不會姑息甘心受辱。
他當著她的麵和別的女人親熱,甚至縱容兩名低賤妾室對她無禮,那都是隻為見她傷心失落,哪怕隻是一霎那。
“周如夢,你的心是冷的嗎?你的神色永遠如此嚴靜?”
關哲言壓抑著堵在心口的憤氣,聲音從齒縫之中溢出來,恨不得將眼前的人生吞活剝。
周如夢不愛他,一點也不愛。
眼前的關哲言縱使有千人稱讚,日思夜想的嫁之,在她眼裏他也什麼都不是!
關哲言時常想:既然如夢不愛,那我就讓她恨,隻要能夠看到她那叫人窒息的眼眸興起漣漪與其他動態。
現如今,他終究是唯有失望。
關哲言寵愛別的女人,她不嫉妒!
尋求美人家中作樂,她熟視無睹猶如看見空氣般、走而不停。
今日國王下旨,簽派其父關衛鞅親自監斬周家滿門,周如夢同也不恨!
“少尉大人,你何必如此哪?”周如夢坐鎮如山的冷言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爹爹與趙王意圖謀反,他們如今的結局是技不如人,輸了便要願賭服輸、身首異處,如夢何來怨恨?”
她正眼盯著關哲言、發聲鎮定:“今日,勝之人是趙廣,關少尉也同樣會淪為階下囚、性命難保,國王將會成為看臣子臉色度日的傀儡。”
她淡聲的解釋道:“至於周家的三十多口人,勝則。”
關哲言氣氛的放大瞳孔,周如夢卻穩如泰山般絲毫不動半分。
“周家之人之前權勢滔天,他們享受著周家相府的威望,相府帶給他們的榮華富貴;如今隨著周家倒下,他們當然要一並承擔落敗之後的慘狀。”
周如夢的這幾番話語使得關哲言周身不舒服,他輕笑著說:“罷了,正如你所說,這世間哪有人隻得好處,你嫁給我之事對我已是恩賜,我何必這般看你傷心難過,那般對我而言也無益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