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當夏油傑看到籠子裏的兩個女孩時,他隻感到荒謬、無力、以及,瘋狂。

身邊的村民仍在喋喋不休地訴說這兩個“怪物”給他們帶來的災難。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她們的錯,哪家孩子受傷了,哪家丟失了東西,今年收成不好,明年發了洪水,這些大大小小的天災人禍,都歸咎於瘦弱的孩子。僅僅因為她們是咒術師,她們能看到怪物。

就如同,在他們眼中,在普通人眼中,身為咒術師,即為原罪。

女孩們驚恐地擁抱在一起,害怕籠外的人又要來傷害她們,身體不自主的抖動,吞了吞幹澀的喉嚨。

而此刻,有源源不斷的咒力從這些村民的身體裏流散出來,形成了新的咒靈。

明明自己就是製造怪物的凶手,卻因為無知、因為惡意,將一切罪責都推給兩個年幼的孩子。

好惡心,夏油傑就感覺就好像有數不盡的咒靈玉被他吞下,那種來自咒力,形成於人類的一切惡意的能量所留下的味道。

應該,是吃多少糖果,都止不住的吧。

已經,沒有必要了。

夏油傑收斂住內心的暴羿,他彎起眼睛,微笑著讓領路的村民出去,稱有事要談。

夏油傑是最後一個離開這間屋子的,兩個女孩就這樣看著他的食指抵住嘴唇,示意她們噤聲,輕輕關上門後,慢慢轉身。

“接下來,就輪到處理猴子了。”夏油傑輕聲說道,發動術式,釋放足夠多的咒靈,看著被咒靈們撕碎的人們,恐懼崩潰卻隻有放聲大哭而無可作為的人們,有老人,有孩子,有先前一個勁詆毀籠中弱小的可憐的女孩們的婦人,而此刻的他們,在夏油傑眼中隻是一塊塊會移動的腐肉,是不配與人類並提的野物猴子。

咒術師的一生伴隨著死亡。他們見證了他人的死亡,或是普通人,或是同伴,又或是,他們自己。而詛咒師同樣伴隨著死亡,可是不同的是,這一次,成為詛咒師的夏油傑決定了他人的生命。

由夏油傑審判後得,這些村民,都得死。

想起天內理子、想起灰原雄,明明感覺他們的笑臉就仿若昨日,可是,可是就為了這些普通愚昧的人啊,在最珍貴的少年青春時節,悄然離開了世界,而那些直接或間接導致他們死亡的普通人,卻能夠什麼都不知道,那麼輕鬆自在的存活於世。

耳邊傳來的是慘叫、哭泣、求饒、與咒罵,哪怕是此刻,他們還是仍認為籠中無辜的少女們是怪物的化身,他們在後悔,當初殺死她們父母的時候為什麼沒有將她們一並殺死,他們後悔、怨恨,引來了那對怪物的同伴,是的,他們終於知道夏油傑與那對姐妹擁有同樣的才能,卻想當然的認為,這是怪物的報複。

這不是,完全沒有認識到自己的錯誤嗎!

這些聲響逐漸與那個下午的聲音重合、再響徹,隻不過,這一次,清晰地印在夏油傑腦中的是“殺死非術士,就可以迎來一個沒有咒靈的世界。”。

夏油傑仿佛被分割成了兩份,而漸漸的,那個執著於保護弱者、保護普通人的夏油傑不再存在,他甚至為自己因這個問題而與綾子爭執而感到不可思議。

因為——

他的父母也是普通人,他的父母,也是猴子啊!

真的嗎?

夏油傑突然想起年幼的他不懂得異類的含義,想當然的認為其他孩子也能看到那些奇形怪狀的怪物,最後這個傳聞傳到了其他家長的耳中。

那一次,是夏油傑第一次見到,女人,不,應該是一位母親的戰鬥力。

夏油傑出生於日本典型的中產階級家庭,父親是銀行家,母親畢業於名校後同父親結婚做了家庭主婦,所謂的事業也主要指夫人外交的相關事宜。而就是這個將禮儀修養刻在骨子裏的日本傳統的溫柔婦人,卻為了他在人群麵前同人爭執撕打。

他想起認識到自己是個異類的時候,夜晚不敢安睡,母親就整夜陪伴他入睡,那些日子的夜晚,他稍有動靜就會將母親驚醒。

還有,他的父親。

對外嚴肅的男人,將其一生的溫柔賦予了他。甚至在他因為學校同學的排擠和老師的漠視中成績下滑時,不曾提起那一切,推掉工作後的應酬,不再拚命工作,而是提前回來帶他出去,彌補他沒有同伴陪玩的遺憾。

甚至他們為此舍棄了原有的家業基礎,搬家、轉換工作,隻為了讓夏油傑有一個沒有陰暗伴生,充滿幸福的童年。

可是,這一切,當夏油傑重新開啟那扇門,指揮咒靈打開籠子,將兩個孩子抱起時,他,已然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