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教的你這麼狂!你對老師有一絲尊重麼!”吳建咬牙切齒,自認為他這身子骨揍一個學生還不難。
葉流想了想:“有時候有點吧,可是…”
他垂眼看著吳輝說:“我就不會為了另一個老師這樣。站起來,他常說這三個字,如果哪天那位老師放棄了自己熱愛的事業來表達對我的愧疚,如果哪天他不讓我站了是因為我腿斷了,我會很惡心,那說明我是個可憐蟲,站不起來的可憐蟲。”
他又笑:“我不認識你,卻在俯視你,不是因為我狂妄,是你站不起來,你先跪下了,再鋸斷了腿,博得那份微廉的歉意以為報複成功了,然後餘生都在仰視這個人,真的蠢。”
“我不會為了蠢人自棄,更不會為了仇人自殘,不久前我聽到這個故事,把它當成一個笑料,如今我見到了故事的本人,發覺,”葉流彎起眼,“可笑,卻不好笑,而我笑了,那是嘲笑。”
吳輝瞠目結舌,愣愣地看著葉流卻不知如何開口,吳建更是失神,待他回神葉流已經被於溯拉走了,吳建揉了揉太陽穴想繼續推起輪椅,被吳輝使勁一推,“不用你幫我!”
回到座位已是早讀時間,葉流戴上了耳機,側對著於溯伏台看向窗外,於溯順著他的頭發,安安靜靜,目光之溫柔能把他整個人籠罩起來。
幾天後,吳建回來了,又成為了一二班的數學老師,他為人依然很嚴厲,人卻精神了不少。吳輝也安上了假肢進行艱難的功能鍛煉,還想要備戰成人高考,除了對吳建依然抵觸外,對生活的熱情和毅力算是立起來了。
吳建曾明裏暗裏對葉流表示感激,但都被葉流以一種看傻逼的眼神退回去了,他以為葉流是看不下去特意來罵醒他兒子的。
隻有於溯知道,這隻是葉流一場單純的發泄。
十七年前,林莉帶回來一個孩子,說要養,葉常隸是不樂意的。
“莉兒,我們要一個自己的孩子吧。”
“有流兒不就夠了,”
“流兒是撿來的,能一樣麼?”
“不,我還年輕,不想這麼快生孩子。”
他越迫切,林莉就越不急,林莉拿葉流來搪塞,葉常隸就漸漸對這個撿來的孩子生出別讓的眼光來,他是一個絆腳石,一個累贅。
他喜歡安靜,討厭這嬰兒白天晚上都一直哭一直哭,吵得他不得安寧。
他每晚備課到睡覺再到工作,一切都是規律的,卻常在睡夢中被叫醒,林莉讓他送孩子去醫院。
嬰兒時期是多病的,在葉流記事前,葉常隸站在醫院裏看不到盡頭的隊伍中,耳邊回蕩的是那無止歇的哭聲,以及那惡劣的都是替別人養孩子的想法。
他對葉流冷淡,葉流也成長成了他最討厭的那種性情,班上最鬧騰的學生,無法管教,無法無天。
他依然冷淡,他看得出一個孩子的心情轉變,他愈是理葉流,葉流就愈是得意地以為他贏了,然後變本加厲。
他不理,能看得出葉流的挫敗與難過,那是一種懲罰,除了有時候,實在控製不住想揍一頓外。
葉音子是個早產兒,出生時,卻是極其健康的,不知道是不是從葉流那得來的經驗,還是血緣讓人也更細心了,葉常隸和林莉照料得極好,在葉音子五歲前,她愣是沒生過病,也不愛哭,因為想要的,都能得到。
但葉音子長得不像他,他能看出來,他們參加幼兒園的親子活動,那的老師說“音子的眼睛像媽媽,鼻子誰都不像,嘴巴像……嘴巴也像媽媽,耳朵,耳朵有一點像爸爸,呼…”
葉常隸第一次有了懷疑,第二次第三次,他去做了親子鑒定,結束了這麼多年的荒唐與愚蠢。
這些葉流並不知道,他很少會問為什麼了,從他愈發斷定自己是撿來的那刻起,對很多事情都保持隨和與知足,至少表麵是這樣。
後來,葉常隸說他隻是他的一個熟人,他都是平淡的。
他曾迫切地渴望愛,有一天突然發現不愛都是有理由的,他又能從容地接受了。
於溯說不要為一個稱呼而活,稱呼代替不了愛,他顧自想了很久很久,想到癡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