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川邊上的梧桐樹,枝葉萋萋。
九天的鳳凰殿下明舞偶爾會在梧桐結子的時候來這裏找四方時討一把梧桐子。用他的說法是,這裏的梧桐子才是未被收編的自由味道,九天上的梧桐子吃起來都顯得比這處矯揉造作了幾分。
梧桐樹下有一個小小的書案,上麵擺著一打白慘慘的紙,一個擺滿了禿頭毛筆的筆山和一甌黑氣騰騰的妄川水。坐在書桌後的是一個低著頭的女子。烏油油的頭發,天水碧的上衫,從案幾下漏出一角妃色的裙角。
“是四方時大人嗎?”
聽著來人帶點怯懦的語氣,女子抬起了頭,不似一般美女那樣的瓜子臉,反而是很有福相的小圓臉,眉心處有一抹紅痕,不規整,像是隨手塗抹了一下,襯得整張臉多了幾分媚氣。
四方時看著眼前那個一身素縞的女子,女子三十歲上下的年紀,能看出年輕時的美貌,身後還跟這個穿著粉色衫裙的侍女。
“你可有何冤屈要訴,且坐下細細分說。”四方時揮了下手,兩個雕花小幾出現在女子和侍女身旁。
那侍女本不願坐下,結果被女子拉著坐下,細碎聽到沒有你我一個人如何能到此申訴這冤屈。
“大人,我本是……”
待侍女將手帕子裏的淚都擰幹了幾次又遞回到那女子手裏,這前因後果總算講了個七七八八。
這女鬼原是一個富戶家的姑娘,小富即安,嫁給了一個家世不顯的舉子,用盡了自己的嫁妝為夫婿謀了份前程。
結果那夫婿轉頭被地方豪族的姑娘看中,為了另取新婦。騙她去河邊賞並蒂蓮,未見蓮花,她和侍女就成了溺死鬼。
說到痛處,女子的臉色變得烏紫,全身濕漉漉沾滿了河底肮髒的淤泥,待回過神,道了聲歉意又恢複了怯怯的情態。
“你可知,此處寫一張狀子,如查屬實,許你報了仇怨。如若虛報,自行入妄川被怨念纏食百年,意誌不堅就會永世沉於妄川。”四方時麵色淡然的說道,“仇怨得報之時,你的念力須給我一絲。”
女子沒有絲毫猶豫點了頭,且道,若夫婿隻是休妻自己也不會糾纏,可不該的是,殺了自己和侍女,又去刺激她臥床的老父,氣死了老父。
四方時的淨瓶裏已經有了上千道的念力,聽過比這讓人氣憤百倍不止的事情也不知凡幾。
妄川的水,隻能用靈力去承,四方時原是天地清氣所化,才能這般輕易的以妄川水為墨,鑒明蠶織的白絹為紙,書寫這些溝通天地的狀子。
待她將狀子寫完,書案前方忽然出現了一麵鏡子,黯黑的背麵,絲毫雕飾也無,鏡麵光潔,如月華泄入。
片刻後,四方時的身邊出現了兩個紅色上衫,翠色下裙的小丫頭,紮著環髻,極其可愛。
待承天鏡將那紙狀子卷入,小丫頭一位拿出了兩片葉子,一位拿出了兩杯還冒著氤氳白氣的茶湯,遞到了主仆二人麵前。
“你二人將茶湯喝了,葉子附於額前。自去報怨吧,待怨氣消解之後,再來此處吧。”
主仆二人再睜眼時,已回到了廣陵。
三日後,女子穿著時下流行的冶金撒花衫裙帶著小丫頭一起笑嘻嘻的出現在了梧桐樹下的書案前。
隻見四方時指尖輕點,一絲淺紅色的念力出現在了她的指尖。
那女子屈膝道:“蓉娘想求姑娘一事,待小翠投生去了,我願隨您在此處做一些瑣事。這世道,對女子苛責頗多,蓉娘不想為人了。”
四方時看著指尖的紅色念力,又想到昨日雲將來感歎這女子雖然看著軟糯但很有血性,拿得起放得下,頗有幾分四方時千年前的風範,凡俗的女子沒有幾分毅力遞不了狀子,也沒在回陽之後被花言巧語迷了心竅,而是幹脆的報了仇又回來求一條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