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太後斜靠著憑幾,隨口問道:“容王這幾天在宮外可還好?”
衛琅溫聲道:“勞太後掛心,兒臣在宮外一切順遂。”
張太後冷冷一笑:“哀家聽說容王耽於男色,時常出入蘅蕪館,可是真的?”
衛琅低下身段,神色漸冷:“太後既然知道了,兒臣也不瞞您。”
張太後疾言厲色,“容王以後還是少去那些地方,哀家瞧著禮部侍郎的女兒溫良恭順倒是配得上容王,容王不妨擇日瞧瞧?”
衛琅冷聲道:“承蒙太後厚愛,可惜兒臣無福消受。”
張太後黛眉輕挑,扶著髻上步搖,“好一個無福消受,太子不日便要迎娶太子妃,而你作為他的皇叔卻至今未娶,你是想讓誰看笑話?”
衛琅低著頭辨不清神色,隻聽他道:“兒臣沒有。”
張太後扯唇譏笑,招手喚來宮婢,一幅仕女畫像展露在衛琅麵前,“先別急,容王看看,此女容貌如何?”
衛琅抬眸不著痕跡的瞥了過去,但畫像中女子笑靨,他心狠狠地抽疼。
張太後看到他此時神色,雖隻是一瞬,但憂鬱之色不難捕捉,她微閉雙目,勾一抹淺笑,著人將畫收好,“畫也看了,容王早些出宮,等想明白了在再與哀家說。”
衛琅握緊拳頭,緘默不語。
張太後斂眉,似笑非笑,半晌後她幽幽的吐了八個字。
“龍有逆鱗,觸之即死。”
張太後縹緲空靈的聲音像咒語,“容王,你聽懂哀家的意思了麼?”
衛琅低眸,長睫掩飾他眼底深意,“兒臣明白。”
吐出那四個字,猶如千斤重壓在他身上,他稍稍退了一步,躬身行禮。
衛琅走後張太後驟然起身,掃了眼青年適才坐過的軟榻,吩咐宮女:“把上頭鋪的軟墊還有容王喝過杯盞茶壺,都給哀家扔了。”
宮女諾諾應了,手腳麻利的收拾幹淨,又換上新的茶壺杯盞。
張太後見她乖巧,做事也伶俐,招了招手,喚宮女過來:“你叫什麼名字?”
宮女怯怯應答:“奴婢素容。”
張太後莞爾笑道:“哀家送你到容王身邊伺候可好?”
素容詫異抬眸,旋即驚慌跪地,小臉煞白,“承蒙太後娘娘賞識,奴婢愚鈍恐怕伺候不了容王殿下。”
闔宮無人不知,容王殿下身世不詳,唯恐是先帝麗妃和外男私通的孩子,這樣身份不明的王爺,她們誰都不敢靠近,何況太後眼裏容不下他,倘若去伺候容王,兩邊都會得罪,隻能落得一死。
“你敢忤逆哀家?”張太後指著她的眼睛,凶惡的瞪著她。
太後發了話,素容不敢不從,她想哀求幾句,可仰頭瞥見太後那張冷若冰霜的臉,她知道多說一個字那就是死。
素容跪地行大禮,重重地叩拜,“奴婢謝恩。”
張太後轉身坐於軟榻,身邊的劉嬤嬤會意地遞上銀剪。
“太後娘娘,這株牡丹又長了不少尖刺呢。”
張太後侍弄玉壺春瓶裏的牡丹,瞧見一處新生了野草,拿起銀剪一刀剪下,那清脆的枝葉撲簌落地,“長了不該長的東西就剪掉,這麼簡單的道理,你還要過問哀家?”
劉嬤嬤沉聲道:“隻是太子殿下總是喜歡去曲台殿,陛下也默許,這就難辦。”
“太子離容王太近,是該提點提點,作為儲君焉能稱那賤種為皇叔。”張太後淨手後,輕拭錦帕,“太子年紀輕頑劣還能教,不過哀家是得讓皇後過來一趟。”
劉嬤嬤聞言,輕歎道:“若不是容王,太子也不會如此頑劣不堪。”
如今眼看無法繼承大統,委實令人唏噓。
張太後冷哼道:“還不是因為麗妃那個賤人,要不是她魅惑聖上,哪有那麼多的煩心事。”
麗妃是襄國皇帝獻進宮的美人兒,她背後無權無勢,不過玩物一個,沒想到先帝竟對她動了心,承寵幾個月便誕下容王,還賜名琅。
琅之一字,曾是張太後央先帝給皇帝所取的名,可先帝以欽天監擬選了為由搪塞她,而那狐媚子生下的孩子,竟能用她想的名。
衛琅的麵貌沒有半點肖似先帝,反倒像他母親身邊的侍衛,或許這就是秘密,可又有誰看得出來呢,而且宮裏養一個無足輕重的人並不礙事,但那孽種不同,先帝在時便格外器重,拿當他寶貝。
如此禍患,她豈能容他苟活。
張太後丟下銀剪,折斷那株即將枯敗牡丹花。
即便是九五之尊那也是籠中雀,不過被豢養在這四方天地之中,沒有半點自由,而她就是這逗鳥之人,若有鳥兒想要脫離她的掌控,那便是自尋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