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燈很暗,好像吹一吹就會熄滅,宋返兩手隨意搭在膝蓋,在長椅上吹風,宋沅正買完水出來,看到他半低垂的後腦勺。
這家夥今天不知道怎麼回事喝了點酒,竟然還不忘打車過來找她,宋沅倒是很感動。
宋沅問:“喝醉了?”
宋返說:“沒有。”
宋返除了身上酒氣濃了點,幾乎看不出醉的模樣,他皮膚的紅是最好的底色,沒有頹唐的意味,更多的是風發的意氣,一笑就特別好看。
這讓宋沅想起他無數個等待她的場景。
還有很多……很多隻屬於他們的隱秘的畫麵。
宋沅因此有些恍惚,摸不清這句“沒有”是真實還是偽裝。她祈禱剛才的話不要被宋返聽見,雖說宋返肯定不會相信,但這事挺羞恥的。
宋返隻要對一對時間線……
“起來。”宋沅及時踢了踢長椅腿:“回家了。”
宋返沒動,他的視線定在某一處,問:“腿怎麼了?”
宋沅沒反應過來,以為是自己踢的這個動作冒犯到宋返,直到低頭瞥見膝蓋右邊那塊紅:“啊,這個……剛被浪打的吧,可能磕到地了。”
她伸手按了按,一點都不痛,“沒事兒,把水喝了,等會兒車來了。”
宋返嗯了聲,喝了半瓶水,車來的時候宋沅猶豫著要不要扶他,但是宋返好像沒有喝醉的跡象,拉了車門讓宋沅先坐進去。
宋沅輸入的地址是宋返住的小區,本來是怕這人喝醉了,誰想他正常得根本不需要宋沅照顧他。
兩人的肩膀挨得很近,宋沅說:“等會兒送你回去了,我再回去。”
可是宋返沒有回答,似乎睡著了。
他今晚看上去比那路燈還要孤單,但他從沒有向宋沅提出過幫助,其實從最開始見到他,到現在,他也一直不用宋沅幫他什麼。
要說有,應該就是高三分手之後,那一句:我能抱你嗎?
後來不止抱了,還做了點別的事情……
宋沅不知道自己今天為什麼總是想到那晚,嘖,她就不應該亂開玩笑。
車停時宋返自己醒了,宋沅能聽見他的呼吸,還有他輕微搖頭的動靜,她順著這些,仿佛能勾勒出他此刻隱在昏光中的側臉線條。
完蛋。
她怎麼還想?
她趕緊去拉車門,生怕自己的內心暴露在宋返麵前,“走吧,送你……”
“宋沅。”
宋返突然叫她,那喑啞的聲音讓宋沅莫名一震,她預感不好,果然在少頃後,聽到宋返格外嚴肅地問出那句:“孩子怎麼回事?”
……
宋沅直接愣在原地,全身靜止。
孩、子、怎、麼、回、事……
司機等了會兒,見後頭兩人黏上了似的舍不得下車,陰陽怪氣地催促:“嘿,小兩口有什麼事回家去說嗷,我這還趕著接下一單呢!”
宋返握拳掩在麵前咳嗽,笑了兩聲,他率先下了車,繞過去替宋沅開車門:“走吧,回家說。”
-
宋返剛剛那一下笑得很壞,是故意的,這讓宋沅確定了他是真的沒有喝醉這件事。
她有些窘迫,還有些惱,下車後往宋返身上毫不留情地錘了一拳,宋返眼中的笑意沒有退,反而更明顯了,但他很懂克製,連和宋沅同行的距離都是剛剛好。
宋沅說:“你自己回去吧。”
宋返果斷拒絕,“不行。”
宋沅說:“你沒喝醉。”
難道還要我架著你進去,順便幫你輸門密碼?
“我沒說過我喝醉了。”宋返連眼皮皺出的弧度都帶著一絲不苟的認真,“是小孩的事還沒說清楚。”
哪裏來的小孩?!
沒有小孩……
宋沅的崩潰滿腦子跑,她冷冷地盯著宋返,但是沒用,這反而讓她顯得可憐:“我隻是開玩笑。”
開玩笑三個字帶著非凡的重量,壓得宋返神情落寞。他靜立半晌,喉結欲言又止地微動。
她要走了。
她說這隻是玩笑。
良久。
“這不是玩笑。”宋返重申,無所顧慮地接受宋沅的目光,說:“我愛你。”
夜色很好,風都很繾綣,宋返看宋沅的眼睛,又看她的鼻尖和額頭,腦子裏有個意識提醒著他,宋沅就站在這裏,他有好多話想說,卻在開口時都變成了那句,“我愛你。”
宋沅一愣,她眼見宋返伸出手,把她輕輕抱到懷裏,讓她清晰地感受到他胸口的起伏。
這感覺和七年前太相似了……
宋沅高三給的分手理由平淡無奇,大概是累了,見麵、聊天,宋沅都單方麵抗拒。盡管宋返不承認短信上的分開,他還是給了宋沅時間,高考那年,沒有去打擾她。
那一晚是意外,兩個人的交融都不正常,他們用一夜的親密封掉了過去,這親密救不了宋沅,反而讓她更不堪。
宋沅也想過是哪裏出的差錯,或許是家庭,或許是疾病,然而沒有哪一個源於宋返。
她有她自己的世界,習慣於脆弱自己消化,在變得堅硬之前,她不想給任何人看到。
她把不想給宋返看到的一麵稱作尊嚴,這尊嚴很該死,但她越不過去,隻要見到宋返它就會出現。
所以大學宋沅也沒有選擇和宋返在一起,她覺得她和宋返已經完了。
可此時此刻,她在宋返的剖白中失了神。
“喂……”宋沅的臉頰在這熱度的烘托下泛紅,她拍了拍宋返的後背,試圖把濃稠的曖昧推開,“你抱得太緊了。”
心跳也很快。
宋沅繼續說:“公共場合摟摟抱抱的……被人看見喊去開房就不好了。”
宋返鬆開了她,那耳垂不知道什麼時候紅了,他望著宋沅,既不想走,也不想放她走,他遲疑片刻,問:“那開嗎?”
“哈?”宋沅懷疑自己聽錯了。
宋返說:“不是你說的開房嗎?”
宋沅很激動,被踩到尾巴似的:“我不是這意思!”
宋返問:“那你是什麼意思?”
他一步步逼問,話裏麵都是另一個意味。
宋沅深知再彎彎繞繞下去,她還會掉進宋返的陷阱,便及時止住了這個話題:“沒什麼意思。”
她腦子暈暈的,給自己申請了一個緩衝的機會,“你讓我……讓我想一下……”
宋返把這句話理解為“你讓一讓我”。
“好。”宋返說。
隻要不是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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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後的一周宋沅都在思考這個事情,工作時也想、閑下來的時候也想,甚至在吃藥的時候都會想到這是宋返給開的,倉促地把安眠藥收好,封了箱。
徐霏手術在即,宋沅那天去陪了小姑娘,手術很順利,接下來細心的休養和按時的複查,徐霏當天做完手術,當天就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