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房間不大,隻擺得下一張床,一套桌椅,以及兩個矮櫃,簡陋的不像一個豆蔻之年的少女閨房。
雖然物件陳設簡單陳舊,但色調卻是意外的溫暖,窗簾被褥床單都是粉紅色的,還有擺在床頭那一大一小的兩隻玩具熊,總算為這間狹窄/逼仄的屋子裝飾了一點鮮活的氣息。
盈盈正在寫作業,手邊的那盞台燈似乎連散發出的光線都褪了色,有氣無力的,一看就快退休了。
鍾雲從站在床和櫃子的過道之間,進退維穀,這房間裏隻有一張椅子,他又不好意思坐人姑娘的床上——雖說對方還小吧,可分寸還是要注意的。
他正左右為難的時候,小姑娘轉過頭來衝他一笑:“沒關係的,坐吧。”
沒想到自己的那點小心思全被看穿了,鍾雲從撓著頭不好意思地坐下來,赧然一笑:“多謝了啊。”
盈盈的輪廓被昏黃的燈光映的格外恬柔,她搖搖頭:“應該是我多謝你才對。謝謝你在這裏陪著我。”
這當然是蘇大治安官的吩咐,但並不意味著沒有鍾雲從自己的意思,任誰也不會放心讓一個即將孤兒的小女孩自己待著。
他對這個女孩很有些憐惜:“沒什麼,繼續忙你的吧。”
小姑娘繼續她的功課,鍾雲從凝視著她纖瘦的背影,眼裏卻是透著些許的迷茫。
說實話,他不是很能理解盈盈現在的狀態,這同他對十幾歲的少女的認知不符合——不久前她才失去了母親,也許這輩子都見不到了,但她不哭不鬧,甚至還能拿出主人的姿態招待他這個客人,此刻又安安靜靜地做起了學校布置的家庭作業。
鍾雲從知道,自己不該拿固有的那套標準來衡量“孤島”裏的人,她同外頭無憂無慮的女孩們不同,窮凶極惡的環境和貧困交集的生活逼得她不得不盡快成熟起來,這樣才能與可怕的世界對抗。
盡管他什麼都明白,可還是認為,這孩子,未免懂事的過頭了。
或許是不習慣情緒外露,或許是不願給他造成困擾,但無論是哪種原因,她母親,生她養她愛她十幾年的母親一去不回,她的情緒多少應該有些波動,而不是這般……平靜如水。
是我太過迂腐了嗎?還是我同這孩子有代溝?鍾雲從有些茫然地想著,如果是後者的話,那可就太打擊人了。
但無論他真實的想法如何,他並沒有在盈盈麵前表現出來。
不知道蘇大治安官那邊怎麼樣了,估摸著時間,應該快到治安所了。他正經危坐,專注地盯著那盞無精打采的台燈,琢磨的對象已經換了。
他會怎麼審問苗女士?依著他那性子,大概是一板一眼的公事公辦吧,隻是這麼多年的鄰居,多少有點情分在,他心裏也不會好受吧……如果是在外邊的話,他肯定得回避,不過這裏情況特殊,說不定沒這麼講究。
如果我是他,我寧可回避。鍾雲從默默地想道,他沒有給自己找罪受的愛好。
“雲哥哥。”
屋子裏安靜了許久,導致鍾雲從完全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裏,盈盈的聲音將他“驚醒”,他的身體反射性地緊繃了一下,回過神後又放鬆下來,他欲蓋彌彰地衝小姑娘笑了笑:“在!”
盈盈將手中的筆放在了攤開的筆記本中間,又輕輕地合上了本子,做完了這一切,她才轉過來,把本子放在椅背上,小巧精致的下巴靠了上去,睜著一雙大眼睛看著他:“你覺得我媽媽是凶手嗎?”
鍾雲從正在活動他發麻的雙腳,對方突如其來的提問令他猝不及防,抬起的右腳懸在了空中,他對這個問題有些敏感,因為這也是他方才苦苦思索卻求而不得的疑問。
直到右腿再一次發酸他才意識到自己保持這個滑稽的姿勢太久了,也讓盈盈等了過久。
他解放了自己的腳,順便清了下嗓子,正要將“這個,我也不好說,畢竟,我隻是個假冒的預備隊38號”這個既保守也穩妥的回答宣之於口的時候,舌尖卻拐了個彎。
“不是。”他自己都被脫口而出的答案給驚到了,但既然說都說了,他又篤定地重複了一遍,“我覺得她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