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的油桶有些沉,謝言胳膊一軟,直接卸力般的把油“扔”在了地上,他匆忙彎下腰喘著粗氣,盡顯狼狽。
黑色的小巷子裏一眼望不到盡頭,路燈沿著兩側排排坐,每一根至少都離了一米遠,而有一些燈泡已經進入了彌留期,“滋滋”的發出微弱的呼救,在寂靜的傍晚極其刺耳。昏暗的燈光頂多照到腳下,再遠的地方它們也無能為力了。
而還有一些燈泡直接放棄了抵抗,幹脆利落的熄的一絲不剩。
謝言深呼吸了一口氣,重新拎起油往家走。
前方熄滅的燈泡多了起來,謝言隻能靠著稀碎的月光看清腳下的路。
兜裏的手機響了兩下,在萬籟俱寂的夜晚顯得極其突兀。謝言把油桶放在了一邊,單薄的背脊又彎了下去,隻是給自己係了個鞋帶的功夫,背後那一層薄汗就已經被十一月的寒風吹得整個人都一個哆嗦。
這個破敗的小城市連個路燈都沒有人修啊,謝言在心裏歎了口氣。
他尖瘦的下巴此刻已經縮進了衣領裏,黑色綿密的睫毛上貌似掛著寫水珠,兩隻大大的眼睛裏麵貌似是用泉水形成的漩渦,可少年卻常常低著頭,隻露給人一個毛茸茸的頭頂,謝言的膚色過白,此刻鼻尖早已被凍得通紅。
看起來完全就是一個人畜無害的高中生,他膽小,怯懦,卻在三個月前用這雙澄清的眼睛堅定地看著自己的母親,隨後鄭重的說道,“把我送回去吧,我在這裏所有人都不會如意。”
謝言歎了一口氣,他已經來到這個城市三個月了,內心卻一直是不安的,無數的恐慌將他包裹,四處而來都是打探的目光,同學們的耳語被他盡收心底,仿佛他的身世之謎就是街坊鄰裏和同學們最好的消遣。
又是一陣風刮過,明明穿著厚重的羽絨服,那淩厲的風仿佛還是可以透過所有衣物直接進入他的體內,像是一把把刀子,劃在他身上,讓人疼的厲害。
謝言衝自己的手上哈了一口熱氣,然後拿出了剛剛在兜裏響了兩聲的手機。
爸爸:一會兒要下雨,趕緊回來。
爸爸:路上注意安全。
手機屏幕的亮度不高,卻足以把謝言那一張慘兮兮的小臉在黑夜中照亮,藏在高領下的嘴角微微翹起,一股暖流滑入心裏。
好像這段漆黑的路也不是那麼難熬了。
自己來到這裏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自己的“父親”,他很溫柔,對自己很好,可是在上次偶然間聽到母親與繼父的談話後,謝言還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得了什麼,還有繼父在自己臨走之前把他叫進書房的奇怪舉動。
明明之前他就是家裏的透明人,活動範圍僅限客廳與自己的臥室。
謝言把思緒終止,拎起沉重的油桶繼續往前走。
風聲在四通八達的小巷子裏瘋狂地呼嘯著,一時間竟給了謝言一種耳鳴的感覺,他抬起頭看向天空。
灰蒙蒙的一片,那點斑駁的月光早就被層層烏雲蓋住了,耳邊全是風聲,仿佛在預告著接下來的狂風暴雨,甚至還摻著一些雜亂,噪音太大,什麼都聽不真切。
謝言縮了縮腦袋,有些想往回走,但既然近路都抄了大半,現在往回走就太耽誤時間了。
可能是自己來到這邊後精神太緊張了,謝言想。
但越往前走,那種不踏實的感覺越濃,甚至席遍他的全身,仿佛讓細胞都縮了起來,謝言無意識的將心中那股子恐慌越放越大。
直到一個人硬生生的砸到了他身上,謝言避無可避的瞪大了眼睛看著那個黑色的影子像自己飛來。
不是誇大其詞,那個黑影是真的“飛”了起來,在空中形成一道弧線那種。
像是一根針紮破了心中那顆灌滿了恐懼的氣球,“噗”的一聲,那些在黑夜中的彷徨,迷茫全都撒在了表麵上。
那人看起來塊頭不小,謝言得比他矮一頭,而現在謝言直接成了人肉墊子,被那人壓在了身下。
感覺五髒六腑都快被擠爆了,窒息般的恐慌一瞬間達到了頂峰。
那人起來的倒是利索,他仿佛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壓到的是什麼,就又直直的超前撲去。
謝言也不管自己緩沒緩過來,縱使感覺四肢被拆散般疼痛,還是趕緊趴到了一邊縮到角落,他可不想摻和閑事,被無緣無故來這麼一下子已經夠受的了。
附近隻有兩三顆完好的路燈,好在還算明亮。
至少照在他們這的光不至於讓人一頭霧水,伸手不見五指。
謝言確定了自己在安全範圍內,他倉促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兩邊大概有七八個人,現在已經重新交上了手,正打的不分上下。
他看向被自己甩在一旁的油桶,估算了一下距離,立馬放棄了過去撿的念頭。
這個時候明顯是離開最好。
但剛剛摔過來的大個子離自己並不遠,謝言也不敢亂動,生怕引起人的注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