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馮九榮穩住了顯陽,可晚上顯陽還是有些失眠,一會兒是言環疏離客氣的臉,一會兒又是周濟和孫四娘的臉,更多的是自己中箭之前虛脫的雙手。她一直以為自己是累了,可卻不曾想,竟還有中毒的可能。
讓她想不通的是,她治軍極嚴,根本不會有外人能觸碰到自己的食物,又如何對她下毒呢?若真是下毒,她的屍身回到長安,被言太醫查出了死因,告知了言瑜,言瑜又是如何判定此事與李熹晨有關?
顯陽一肚子問題,夜裏喝了藥又有些迷糊,半夢半醒間,天就亮了。
她出房門的時候沒見到馮九榮,去廚房找吃的,看到壓在碗筷下的紙條,才知道他酒肆有事得親自去處理。紙條上還叮囑她別出門,等著他回來接她去西市。
顯陽記起來,前一日和他說好了要去西市采買弓箭。院子裏放了和昨日一樣的零嘴和書,想來是希望她能打發些時間。顯陽捏了把剝好的瓜子仁,嚐了幾顆,略一思量,扔下瓜子仁出了門。
昨日她有意為之,告訴言環方喬南也在益州。依照言環的禮教,既然知道,定會登門拜訪。如言環所說,她的叔父是由宋將軍尋回,宋將軍又是許攜行的部下,她知道這層關係,肯定親自去道謝。
顯陽心想,自己的疏忽已經造成,言環輕易不能動,那便先確認一下她的態度吧。
顯陽往昌平坊跑,她見到門口停著的馬車,心裏一鬆,感慨言氏的古板客氣,也感謝言氏的規矩守禮。她平整了呼吸,上前叩門。
她進內果然見到言環一身道袍靜坐在方喬南跟前。方喬南見她來倒是開心,絕美的臉上透出真實的歡喜。她上前來迎她,將她引到桌前一道坐下,又分了糕果點心給她。
“真想著你好幾日沒來找我玩了,方才聽環阿姊說起才知道你病了。”方喬南上下打量她,“如今可是好些了?”
“好多了。”顯陽故意看向言環,問道,“言女郎也在啊。”
言環等他們說完話,也向顯陽行禮。解釋道:“小女郎不知,當初送叔父回長安的宋將軍曾是趙國公的部下。”
“竟然這麼巧?”
方喬南點頭,說道:“我方才正同環阿姊說你阿耶。我和阿娘剛到益州一路顛簸,身子難受,請了大夫來開了藥苦得要命。還是平日裏送藥來的周掌櫃,見我與阿娘犯愁,好心叫那大夫舔了幾味藥。不減藥性卻能咽下口。”
顯陽想了想,說道:“竟然還有此事?阿耶從未與我說起過。”
“周掌櫃細心又仁善,是有大德之人。”言環靜靜聽著,肯定道。
“許是覺得這些都是小事。他救了環阿姊的叔父,怕是也沒想到會是言氏族人。”方喬南替顯陽高興,“言丞在朝為官,若是貞娘你們遇上什麼麻煩,大可叫言丞出手相助。”
顯陽目光閃了閃,看向言環。
言環倒是臉色平靜,說道:“言氏重視血脈親情,不止言丞相,就是有讓言氏子弟其他人幫得上忙的,小女郎盡情開口便是,我們定會全力相報。”
顯陽細細看著她的神色,確實是一副端正真誠的模樣。她緩緩鬆了口氣,擺手道:“阿耶救人的時候並非圖報。女郎客氣。”
言環臉色柔和,倒也不再追著答謝。幾人用了些糕點茶水,方喬南與言環閑聊說道:“環阿姊這些年都不在,今年可是要回長安過年?”
言環擦了擦嘴,搖頭:“我等過完年再啟程回去。天家生辰要在二月,我趕在那之前到長安即可。”
“如此。”方喬南可有可無地點頭,臉上倒是沒有太多失望,“本以為可以與環阿姊同行。你時常在外遊曆,定是見過許多美景,還想同你說說話。”
言環倒是不嫌方喬南聒噪,她雖板正,卻叫笑意染上了眉梢:“美景哪是說的,你若想看,便叫國公爺帶你四下走走。”
“他哪有這閑情。”方喬南嘟著嘴抱怨,可眼中還是止不住笑意。
言環倒像是突然意識到許攜行行動不便,有些歉意地說道:“我往後都會待在長安,你若是閑來無事,可來尋我說話。”
本是挺正常的閑話,卻聽得方喬南一愣。她問道:“環阿姊往後都不外出了嗎?”
言環眉眼疏淡,她看了眼顯陽,頗為善解人意地解釋道:“我在長安長大,後來祖父病重,便搬回了滄州照料。四年前他過世後,才又回到長安。隻是我一直在外遊曆,待在長安的時間並不多。”
她對方喬南點頭:“這次回去,會待得時日久些。”
“那女郎將來還會外出遊曆嗎?”顯陽好奇。
“自然。早前我是為了守製遵道,在外行走多少有些避諱之態。可三年下來,我去了許多地方,見過許多人,心也開闊許多。”言環語帶溫柔,“親身去走過曾經聽到的地方,吃到曾經隻能在書中看過的食物,那感覺果然特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