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雪紛飛
寒水依痕,春意漸回,沙際煙闊。溪梅晴照生香,冷蕊數枝爭發。天涯舊恨,試看幾許消魂?長亭門外山重疊。不盡眼中青,是愁來時節。情切,畫樓深閉,想見東風,暗消肌雪。辜負枕前雲雨,尊前花月。心期切處,更有多少淒涼,殷勤留與歸時說。到得再相逢,恰經年離別。
——張元斡〈石州慢〉
已經是下午三點了,芷清沒有到,連宇文龍也沒有影信。
大家在等待芷清的當兒,窗外落起雪粒兒。不一會兒,雪粒兒稀了,細小的雪花紛紛揚揚飄蕩下來。
屋裏空調開得足,非常暖和。林森他們幾個搓麻將玩,多的湊陣,餘劉朗和羅莉莉坐在沙發上聊。劉朗說:“很奇怪,我以前和你接觸得不多,並不是太熟絡你;甚至有點不喜歡你的性格,可是今天感覺和你特別親近,真象知心朋友一樣。是不是可笑得很?”
“我有同感,”羅莉莉嫣然一笑,“千萬別把我當成另外一個人。她馬上就要到了,見了她不要裝啞巴就是。有些激動是吧?”
“實話,有點兒。不知道她變化大不大,會不會認不出來了。離上次看見她都七`八年了吧?時間多快!”
“唉!早幹什麼去了?我要早知道你對她有意思的話,何至於!挺可惜的,浪費了多少大好時光!這回看你怎麼表現了。”
“問問好罷了。”
“可別辜負了我的美意!好不容易湊攏來,她沒說不好意思,你倒先裝直處男來了!算我知道實情了我就得管。權作彌補過去的遺憾吧!”
何波掉過頭來笑道:“誰裝處男了?有紅包拿呀?”
“堵住你的大耳朵!玩兒也當認真些,別誤了張子。”羅莉莉又對劉朗說,“這回的主要目的是你們兩個見麵。要誰找誰都不現實,都是死要麵子活受罪的人。況且你又不是自由人了。總有顧慮,瞧你們多累!”
“我也沒料想,以為她上大學後就變了。後來——她一直在前麵跑,我感覺沒能力追上。”
“想多了。要你費什麼勁呀!喊一聲她就會撲進你的懷抱!等得多辛苦呀!我要是她,才不會那麼傻。不懂你哪兒讓她迷了魂,死心踏地地等待奇跡。聽見你結婚的事,她差點兒沒傷心死!不出一個禮拜,人瘦脫了形兒,看見叫人心痛。當時我真恨不能跑去抽你幾耳巴子!她爸爸媽媽嚇得連夜來找我問情況,我又去巴巴地守了她兩天!回頭想想吧,芷清的痛苦是自找的,我幫不了她,也不想同情她。天下又不是單隻一個劉朗好,為什麼那麼死心眼兒!遇見你她就瞎了,誰也看不見。”
“芷清有點弱智,偏生對劉朗抱有幻想。要知道我們的班長可是對市場經濟有專門研究的,芷清自以為符合互利法則的條件嗎?她太清澈了,以為愛情真那麼吸引人。”何波冷言冷語地說。
羅莉莉沒有吭聲。劉朗沉落地說:“我知道解釋是多餘的。”
“那也得解釋給她聽!她能聽聽為什麼也不算冤。”羅莉莉說得有點激動。
“她知道我喜歡她?知道我對她的思念到了怎樣的地步?”
“天知道!你親口對她說這些話呀!她會幸福死的。別忘了讓她死在你的懷裏就是。她願意那麼個死法兒,我清楚得很。”
“我怕我沒有辦法說出我的感受,畢竟——”
“你怕什麼呢?難道還有必要隱瞞下去?怕對不住家裏那位?你究竟是替別人想還是替自己想?果然自私!那就索性對她說瞧不起她,讓她徹底對你死心,快快活活地過她的好日子。我們再也不想看見你!”
“我要說我隻愛過她一個,不是更加給她的想象添了一層夢幻的顏色?那更對不起她了。”
“其實你也沒對不起她,誰也沒對不起誰。我的意思,把誤會解除開了,應當釋放感情。何苦壓抑自己來著?她需要你,你也需要她,那就抓緊時間相愛吧!人生沒有幾個七年可供耗費的,再磨蹭就白頭了。那時才後悔是十足可惡的,頂好悶不作聲地把自己掛起來!”羅莉莉做了個嚇人的勒死相,“我老想把芷清掐死,省了陪著她傷心。這麼好的實例供她參考,她居然半點不羨慕我,我反而有點兒羨慕她,可氣不可氣!”
“你羨慕她的學曆還是她對劉朗的執著?”吳琴打岔問。
“你不認為她的愛是可敬的嗎?我沒有刻骨銘心地愛一個人的經驗,因為我本是個朝三暮四的人,沒人能令我如此傷心。我的愛情宗旨是:下一個更好。芷清不聽這一套,她往死巷子裏鑽。我實在佩服她的勇氣。總叫她試試別的男生,我敢保證,試一回就有起死回生的希望,她偏偏不肯。一個人,孤鷺似的。你守身如玉,天曉得他還幹淨不幹淨!多麼天真的芷清,從來不曾想過這檔子事兒!”
何波笑著說:“劉朗夠難得了。我先他十年就不幹淨了,作何感想?”
“別當作光彩的事炫耀!”林森皺著眉說。
“十幾歲就破了?騙誰呢!”馬仲純“咕咕”笑著。
“看打的什麼牌,利索點兒,”徐婉芬拍了一下馬仲純。
“這兩位是積極分子,”何波指著耀祖和吳琴笑道,“膽兒忒大!”
“說這你就來勁,”耀祖小聲嘀咕。
“現在在誰還在乎這個!”羅莉莉睜大眼睛說,“別的自由沒有,把握自己的自由還有誰限製不成。誰管誰一定變態!”
林森鼓掌了。何波跟著叫好,向羅莉莉豎起大拇指。劉朗神情黯然,右手食指輕輕摩著皮質沙發的扶手,坐姿慵懶。羅莉莉看著他,嘴角漸又牽起一絲笑意。
“婚姻生活愉快嗎?”
劉朗抬眼望她,聳聳肩。
“有沒有去渡蜜月?”
“我不想談這些,沒什麼可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