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了,我一直在醫院陪著思睿。思睿雖然活了下來,但變成了一個不能說也不能愛的植物人。她也許能夠恢複,但更多的可能是一輩子如此了。我不敢多奢求什麼,隻企盼上天能讓她健康地活下去,哪怕是這個樣子。我始終相信,隻要我不放棄,我一定會等到思睿恢複的那一天。

我把公司的工作辭掉了,因為我要花時間照顧思睿。這麼一來整個工作的重擔一下子推給了小九,好在小九這小子比以前穩重多了,也能夠獨當一麵了。他也經常帶Tina來看思睿,不過我現在不會再逃避了,我會從容告訴所有人,她就是我的老婆,我的唯一的愛人。Tina每次過來都要買好多東西,並在這兒陪思睿好久,還會捂著臉哭半天,說我是個真正的男人,說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小九考慮得很周到,會經常替我把家裏很多事情打理好,這小子,就這一點最好,善解人意。他也會時不時跟我說,楓哥,需要幫忙時說一聲,眾弟兄們都摩拳擦掌著呢!我就說算啦,弟兄們的心意到了我就很滿足了。

又是一個月後,我打算到美國去一趟,到思睿父母的墳墓那兒看看,讓他二老看看我這未來的女婿,順便也獻朵百合花。於是我找了一位保姆照看思睿,出於不放心,我把老媽老姨也請了出來,讓她們時不時去照看她一下。

美國之行花了我近一個月,我時常在思睿父母的墓前徘徊,回憶著曆曆在目的往事。又去了裏諾一趟,去了思睿呆過的律師事務所,跟她從前的同事聊聊天,雖然語言有點障礙。然後我又去了思睿呆過的感化院,請老修女大嬸親自出馬,重溫了一下思睿的手藝。我感到很充實,仿佛又找回了思睿的斑斑影跡。我告訴自己,我應該滿足,也應該快樂。可不知為什麼,半夜總是會在哭泣中醒來,然後徹夜無眠。

臨返航前向醫院打了個電話,詢問思睿的情況,得到的答複是一切正常。心裏鬆了一口氣,也有些失落。

下了飛機我哪兒也沒去,就直奔醫院而來了。我是快樂的,起碼表情如此。一進醫院我就跟熟悉的醫生護士們打招呼,可讓我感到不正常的是他們看到我竟都回避我的眼睛。我心裏有一絲不安劃過,快步走向思睿的護理病房。

三兩步衝進病房,眼前的一幕讓我手裏的旅行包掉落在了地上。病床上平躺著一個熟悉的輪廓,白色的被單蓋過了臉龐。我趕緊抓過身邊的護士,大聲質問怎麼了。她卻逃避著我的眼睛,轉過臉去。

我又一次體會到了萬念俱灰的感覺,不顧一切衝向思睿,抱住她的身體,防線終於崩潰,我開始放聲大哭。

難道這還是我們的宿命?上天,你為什麼要如此折磨我?求求你,不要這樣,不要這樣!

被單那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我淚眼朦朧地看去,卻看到一雙鬼鬼祟祟的眼睛骨碌骨碌地探了出來。緊接著,是那個熟悉的笑臉,眼中沒有憂鬱,卻是精靈和刁鑽。

“傻樣吧,你幹嘛這麼傷心啊。”

我帶著兩道淚痕和剛哭到失禁的口水,愣愣地看著思睿。

“你……沒死啊?”

“廢話!怎麼說話呢?你盼著我死了啊!”那雙俏皮的眼睛,正朝我活潑地眨動著。

“不好意思啊,她在半個月前就恢複意識了,但應她的要求,我們沒有及時告訴您,還配合她演了這場戲……”旁邊的小護士尷尬地解釋道。

我明白,我又一次成了一場陰謀的犧牲品。

“你這個混蛋!——”我憤怒地衝了過去,用盡全身力氣抱緊了她。這一次,我發誓,我永遠不會再放手。

她就是我的月桂女神,我相信,最終這個故事一定會有個圓滿的結局。

我們現在就回家,回到我們的五十平米。

在亞當看來,有了夏娃的天堂是家;而在我看來,有了你的家是天堂。我的全部世界將永遠為你無條件留守,哪怕滄海桑田,哪怕世界拆遷,我也一定是那堅持到最後的釘子戶。

當我們一起慢慢變老,坐著搖椅慢慢聊著,在夕陽的餘暉中,你為我擦著老花鏡,我為你刷著假牙,一起寫寫遺書,聊聊我們的墓誌銘,這就是一輩子的浪漫。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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