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山上隻有我的病因,沒有我的藥引。”

“卓文遠不過是皇室的外戚罷了,空有點錢,無權無勢。”

“有沒有退路,我都沒有選擇的機會。”

“既然如此,我們就尊重各自的命運吧。”

一副又一副畫麵,猶如白駒過隙。桑祈猶然不敢相信昔日裏那個鮮衣怒馬,與自己一同長大的少年郎竟成了這般模樣。

“卓文遠,跟我回去吧。”

她伸出手,想要拉住走上末路的翩翩少年郎,卻隻能任由他翩飛的衣袂自指縫滑過。夢裏的自己對卓文遠的掙紮落寞熟視無睹。

隨著日複一日漂浮於卓文遠身畔,桑祈與他自幼一同長大,見過他的年幼落魄,見過他眉眼初成的肆意,見過他儀態矜貴談吐文雅。

這是第一次,窺見他失態的神色。

原本風流瀟灑的少年郎,為夢裏的自己失魂落魄、黯然神傷。

甚至窮途末路。

“卓文遠……”桑祈心口宛若千蟲萬蟻爬噬,酸腫難言。

她們……明明是青梅竹馬,何至於斯?

後來,她與卓文遠還是走到恩斷義絕這一步。

城郊決戰那日,桑祈聽到“自己”對卓文遠說出數日來她不斷重複的話。

“都結束了,跟我回去吧。”

“我們一起回家。”桑祈望著黑衣少年狹長深邃的眼眸,默默補充。

卓文遠今日難得穿著一襲黑色勁裝,勾勒出少年人特有的清瘦身線,一頭長發紮成高馬尾在身後漾著。

桑祈來不及開心,忽然瞧見他臉上釋然的笑容。

她聽到那個少年郎的聲音,和昔日的寵溺一般無二,細聽卷攜著難以忽視的滄桑。

“阿祈,我已經回不去了。”他唇角漾起一抹笑,“我欠你的一條命,今天就還了吧。”

笑意溫柔繾綣,宛若陽春三月清風拂麵,卻又那樣決絕,一如他脖頸間那抹鮮紅,刺痛了桑祈的眼眸。

她倏忽睜大雙眸,目光定格在少年絕決的麵容上。

他狹長的眼眸終是染上淚花,唇畔噙著寵溺縱容的笑。

似乎與少年時一般無二。

可桑祈知道,那個會與自己嬉笑玩鬧的卓文遠,再也回不來了。

……

“不要!”

少女猛然自夢中驚醒,色若海棠的朱唇此刻蒼白如紙。柔軟雪白的中衣被她的汗水洇透。

她顧不得擦拭,微熙越過窗欞,天色朦朧欲亮。屋內的博山香爐燃著檀香。

桑祈眸色失神,沉浸夢魘中,纖瘦的身軀輕輕戰栗著。

屋外的侍女聽到動靜,連忙推開門,“小姐,您怎麼了”

桑祈回神,方才驚夢的餘韻猶在,少女眼睫尚且盈著淚珠,她遲疑道,“蓮翩,我做了個噩夢。”

蓮翩一怔,“許是小姐方回汴京,回頭奴婢去找府上的大夫開些安神的藥。”

桑祈呢喃,“真的是這樣嗎”

蓮翩見她神情不佳,琢磨著如何讓小姐開心些,忽的眼前一亮,想起卓公子的邀約來。

“小姐,您今日不是與卓公子約好去慶豐樓吃酒嘛?您與卓公子自幼感情深厚,不如今日讓他帶您在汴京好好遊玩一番。”

“想必有他在,小姐定然不會再想起夢中的事情。”

蓮翩說著撫掌,覺著這個主意當真不錯,沒注意到桑祈愈發怔愣的神色。

就連蓮翩都知曉她與卓文遠的情誼,夢裏的他們又怎會如履薄冰?

興許夢境不可信,可她不免又回想起,那雙含情的桃花眼。哪怕最後一刻,依舊溫柔寵溺。

桑祈沒說話,屋子內陷入沉寂。

蓮翩小嘴叭叭半天,終於意識到小姐的心不在焉。

她蹙著眉,瞧了發呆的桑祈半晌,眼珠子咕嚕轉著,當下決定去小廚房,做道點心討人歡心。

桑祈倚著床欄出神,金光漫入閨房。日頭初上,心思難安的她終於琢磨出了個法子——

她到底還記得些今日的事情,權且看它今日發生不發生。

如今和卓文遠扯上了關係,桑祈沒辦法不小心謹慎。

其實桑祈不大有食欲,但知曉蓮翩的心意,不願拂了她的麵子。

用完膳,大抵是初至汴京,又興許是要見著久別的故人,桑祈難得生出些喜悅來,特意挑了身紅色的衣裳。

束帶勾勒出少女纖細柔軟的腰身,桑祈望向鏡中,嬌柔媚色的容顏,膚白如玉的脖頸。

她難得生出些雀躍來。

無論結果如何,卓文遠,我來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