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無情都是真的,那麼年輕那麼鮮活的一條命就因為他一句話而沒了。時語冰對皇帝此人又多認識了幾分,他手握滔天的權勢,是真的會殺人。
見她沉默,蕭敘反而將注意力移到她身上,那雙靈動的眼睛裏此刻像是蒙了層水晶珠簾,淚水將落不落地打轉著,唇瓣緊緊抿著,恍若經曆了一場浩劫。
這眼神之中還帶著點兒恨意,皇帝擰眉,“怎麼?你以為是朕揭發的此事?”
“臣妾並不敢這麼想。”她收回眼神,恭敬地回稟道,“臣妾告退。”
她明明就是這麼想的!
可蕭敘到底沒有揭穿,堂堂君王何必向一個女人多費口舌,他垂眸翻開手裏的書冊,輕嗯了一聲算是回應。
回到琴瑟殿沒多久,內務府便派來了兩個新的大宮女接替夕兒的位置。
“怎麼是兩個?”
內務府掌事太監笑著道,“回稟賢妃娘娘,清漪本是娘娘剛進宮時,貴妃派來臨時教導娘娘規矩的,如今娘娘身在高位,自然就用不到她了。奴才特意選了兩個機靈的來侍候,娘娘若不滿意,盡管使喚奴才再換幾個便是了。”
時語冰沒有多想,更沒有與人閑聊的心情。細長的胳膊支著鬢邊,想著禦書房裏那驚心動魄的場麵。
“宮女死了都怎麼處置?”
掌事太監還是笑道,“犯了錯的宮女太監被處死後,家裏人可不敢來接,都是扔到郊外亂葬崗。娘娘也不要再費心想了,免得再惹禍上身。”
夜裏,麗嬪的寢殿裏頭正熱鬧,火盆裏的獸金炭燒得正旺,寢殿裏暖融融的,殿門死死關著,外頭十多個宮人守得嚴實。
“清漪不是說禁書藏在賢妃床底下麼?!怎麼又變成在宮女房裏了?”麗嬪將紫檀木麵矮幾拍得響亮,頭上的步搖晃動得人眼花繚亂的。
“怕是那丫頭糊弄姐姐呢,我問過劉衛了,東西確實不在賢妃宮裏頭。他當時心裏頭就沒底,想著賢妃剛入宮好糊弄,到了禦前就直說是琴瑟殿裏找到的,想叫皇帝快些發落。誰成想賢妃身邊那個得寵的宮女夕兒會那麼忠心!”
蓉嬪和麗嬪現在是一條船上的,都想著將時語冰拉下馬。
麗嬪美目一橫,“想也是,賢妃是有些手段的,否則也不會將皇帝迷住,那些個禁書怎麼可能放到自己床底下。想來是清漪那個賤婢為了前程,在我麵前糊弄呢。”
“姐姐,將她交給我,我保證叫她消失得無聲無息的。”蓉嬪自薦道。
“死了多不好玩,那賤婢騙了我們,還想去內務府當差,偏不讓她如意!不如放在身邊慢慢折磨。”
“那賢妃呢?姐姐就這麼算了?”
“她經曆了這一遭,怕也是收斂了些,一時也抓不住別的把柄。按你說的,陛下白日裏偏癱她,想必對她的熱乎勁沒這麼快消了。照此下去,我想看看韋如是坐不坐得住。你近日也不必做些什麼,隻消隔岸觀火。”
蓉嬪也是這個意思,今日在禦書房裏看著平日裏溫和的皇帝發那樣的火,她恍若置身於煉獄之中,這麼冷的天,她背後生生驚出一層冷汗。皇帝說殺人,那真真是稀鬆平常的一句話,就像在禦花園閑庭信步時隨口說了一句今日日頭真好。她當時想著自己將來可不能行差踏錯被皇帝那麼處置。
旁觀的妃嬪都被帝王之怒嚇得如同驚弓之鳥,時語冰當夜便發起了高燒,新來貼身宮女名喚子闕子霜,倒是格外得力,絲毫不含糊,發現她睡得輾轉反側,叫了幾次叫不醒,立即派太監去太醫院請來了禦醫診治。
隨後幾日,蕭敘趁熱打鐵,借著李沼將軍私自從邊疆回皇城之事,以軍規鬆懈為由查處兵部的幾位兩朝元老。樹大根深要拔起來可不容易,既要叫皇帝滿意,又要顧全體麵,大理寺和刑部的人忙得腳不著地。其他官員見此情形,紛紛閉門自守,生怕皇帝陰晴不定再拿人開刀。
這幾日,禦書房的大門倒是大大地敞開著,外頭秋高氣爽,天邊時不時飛過幾隻大雁,蕭敘一人坐寬大禦案前,靠在禦座背上,手裏豎著本折子,禦筆穿梭在指縫裏任他隨意翻轉把玩,這日子著實能閑出鳥來。
“賢妃這幾日沒來麼?”皇帝隨口問了司律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