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在皇城街頭遇見時語冰,他們或者回到轎輦當中,或是快走略過,絕對不會上前打一聲招呼。
時語冰乘坐龍輦來到未央宮,今夜如此順利,她早已經不在意腳踝的傷。
兩個太監提著宮燈,走在前頭引路,時語冰下了轎輦,跟著他們穿過園子,越來越接近那座燈火輝煌的宮殿。
指尖揪住了袖口,雖然是許多教坊女的恩師,但真要她親自經曆,難免有謝緊張,更何況對方是九五之尊,稍有差池小命不保。
走在前頭的太監一左一右推開殿門恭請她進殿,“時美人請進。”
時語冰微提裙擺跨入寢殿,所見之處無不奢華富麗,可是一眼望過去,並未見到皇帝身影。
她踩在鬆軟的牡丹暗花地毯之上,一步一步朝著內室走去,撩開了幕簾,尋找著那個身影。
“來了?”
一個並不算太熟悉的聲音出現在背後,時語冰立即轉身跪下,“參加陛下”動作太急,牽扯得足腕一陣疼痛。
蕭敘才從未央殿後麵的浴殿中出來,就這麼立在內室與外室之間的簾幕處,額前發上還滴著水珠。
皇帝聲音溫和地命她起身。
她咬著牙站起,皇帝的身影映入眼簾。
從前幾次相遇皆是在宮宴之上,他或身著龍袍或身著常服,衣袍一絲不苟,一排精致玲瓏的的金盤扣將衣袍扣得嚴嚴實實,十足的君王氣勢。
此刻身上卻隻鬆鬆垮垮穿著雪緞寢袍,衣襟微攏,露出一節修長白皙的脖頸,胸膛隱約可見肌理分明,比身上衣袍的顏色更白,好比夜間穿過水晶杯的柔和月光一般。
叫人不自覺生了歹念,先脫自己的衣裳,還是先脫他的?
今夜的侍寢完全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清漪的宮廷禮儀還未教到這方麵。
斟酌再三,時語冰選擇先脫皇帝的衣裳,謹慎地來到蕭敘身邊,伸手去解他腰帶。
指尖還未觸碰到什麼,一雙微微發顫的手就被蕭敘按住了。
他輕捏起她的指尖,往時語冰的方向推,眸光淡淡落到她臉上,“朕聽聞,時美人才藝非凡,尤其擅長音律?”
皇帝唇邊含笑,但這一抹笑意稍縱即逝,時語冰慌忙收回視線垂眸道,“回稟皇上,嬪妾略知一二。”她盡力讓自己的聲音平緩。
指上傳來的陌生溫度與輕柔的摩挲,都令時語冰脊椎發麻。照例說他聞了迷、情粉末,早已經到了難耐的地步,為何依舊這般淡然自若,甚至有些抗拒她的親近。
此時有人從外推開了未央殿的大門,宮人抬進來一把琴,擺放在了外室後沉默地退下了。
瑤琴?
權貴說話做事皆是高雅含蓄的,身為君王又怎麼可能一上來就帶著她上龍塌雲雨,總要有個循序漸進的過程。
時語冰穩住心神,將細長的手指從蕭敘手中抽離,“嬪妾願意為陛下彈奏一曲。”
坐到已經擺放好的琴凳上,眼前的是一把世間難覓的七弦古琴,名曰爭流,指尖撥弄了下琴弦,發出的聲音清脆悅耳,若是真彈奏起來,定會叫人心曠神怡。
皇帝坐到塌上,坐姿並不像宮宴時那般端方,毫無裝飾的白淨雙手骨節分明,執起矮幾上的白玉方缶,飲盡之後,目光落到了時語冰的身上。
琴弦也已經調試完畢,時語冰雙手同時放到琴弦之上,開始彈奏《太平令》。
皇城之中不缺極富盛名的琴師,時語冰曾掩飾教坊女子的身份,前去雅集聆聽過琴師的彈奏。
有次是琴師上官銘舉辦雅集,上官銘曾受過天下第一琴師弦月的指教,琴技出眾,時語冰頭戴麵紗前去參加雅集,因為興致太高,與上官銘合奏一曲,當時在座雅士皆讚不絕口,稱她是奇女子。
一直到有人認出她是教坊的人,那些雅士的臉色就變了,有幾位甚至拍案而起,手指著她,用文縐縐的言語和最激烈的語氣痛罵她玷汙了集會,當時她迫不得已灰溜溜地離開了雅集。
後來幾日,單獨來極樂坊要見她的人絡繹不絕,無一例外皆是那次雅集上的男人,有的出手便是千兩,十分闊綽,甚至還有人抬了滿滿一箱金子來要為她贖身,都被時語冰一一回絕。
自此,有一件事在她腦中愈加清晰,男人無一例外都是好色之徒,區別隻在於虛偽不虛偽。
現在塌上坐著的男人就屬於前者。
曲子彈到過半,一抹馨香漸漸在殿中濃鬱起來,叫人聞著心神蕩漾。
她對香料略有涉獵,卻聞不出究竟為何種香。此處到底是尊貴的皇室,就連熏香都格外稀有,是宮外麵不曾見的。
她收斂心神,繼續彈奏。
眼角餘光瞥向北牆下的君王,他以十分愜意的姿勢靠在木塌的軟墊之上,右臂撐著額頭,靜靜地注視著她此處。
時語冰自認姿色不遜色於後宮其他妃嬪,又精通媚術與技藝,從踏入未央宮起,在君王麵前並沒有一絲差錯。
她收回視線,殿中香味越發濃鬱,呼吸不自覺地加重。
殿中是不是放置了炭火盆?怎麼她覺得越來越燥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