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繼續做起班主任,早出晚歸。做老師的,特別是做班主任的,各種評價機製擺在那,花多少時間都可能做不好工作。不求有功但求無過的話,就老老實實備課、上課、改作業、守班,那也得花好多的時間。她這種教齡二十年的教師,也算有過一些教育教學成果,雖然說不上有功勞簿,但即使做得敷衍些,也不會有人說她。但她慣於慎獨,責任心強,認為吃這碗飯,就要竭盡所能做好這個事,非常地恪盡職守。
晚自習結束,她雷聲大雨點小地催促著幾個慢動作同學的名字:“……你們幾個快點,寢室要熄燈了,到時黑燈瞎火的別摔了。”最後一個同學離開教室後,她瞥了一眼黑板當頭角落的花架子,上麵顯擺著一大盆綠蘿,根壯葉肥,在教室裏自成一處風景。它的風華正茂,和室外蕭瑟的冬意構成反差,帶給人無言的暖意。她走過去,用手觸摸了一下泥土,還比較濕潤,然後關燈關門,裹緊羽絨服緩步離開。所經過的教室,如果沒有關門,她都會順手關上,一敞大門開,老鼠們就進去得大搖大擺。進去了就不出去了,鑽到空調下麵,空調一開,不小心喪了命,惡臭充斥滿教室,人根本待不住。有不少教室遭過這樣的罪,後麵的清洗也是費錢費力惡心人。
熊璐喜歡綠蘿,教室裏有,辦公室有,家裏也有,隻是家裏的已好久沒去經管了,某人總是霸坐客廳,她不想在他眼皮下晃蕩。從參加工作來,熊璐就愛擺弄些花花草草,枝枝葉葉,但那些大多沒幾個月就在她眼皮底下病病歪歪地蔫了,隻有綠蘿,給點水給點溫暖,就綠意茂盛,如團如族,生生不息。二十年來,綠蘿幾乎成了她煩悶時消磨光陰的朋友,心靈靜謐的源泉。她給它們澆水,培土,拔除黃葉,補苗,樂此不疲。
晚自習後,別的老師都是忙忙地查了寢回家,她卻一點不性急。先查了女生寢室,千般提醒萬般叮囑:“不要開夜車,抓好白天的時間就很可了。”女同學們一個勁的回應:“知道了,老師,這麼晚了又這麼冷,您趕緊回去吧。”她並沒有直接回去,拿著小電筒,又到男生寢室查看,男生們已經上床,也沒有在講話,似乎有人已經睡著了,傳來均勻的輕鼾之聲,或者在假寐,總之知道她會來,有什麼話也得等她走了再說。有些等著等著就睡著了。
終於得回家了,校園早已安靜如關門的公園,各種急迫離開的腳步和車輛早已消失殆盡,她幾乎總是最後一個離開學校,仿佛還離開得心不甘情不願。門衛大叔說熊老師你又是最後一個打卡離開的。
她不想回家,徘徊在冬至時節的淒風冷雨中,路上行人寥落。蕭蕭無名樹,闌珊路燈光,無處不冷寂,她想等他上床睡了再進門,十幾分鍾的路程遊蕩出了個吧小時,實在冷得晃悠不下去了,才一身寒氣回了家。
她到家時,他還坐在沙發上,茶幾上豎著一個所剩無幾的白酒瓶,客廳裏彌漫著高度白酒的氣味,他好像在手機上玩牌,不時傳來“三萬”“六條”之類的係統音,電視機開著雷大的聲音,不知在播一檔什麼綜藝,主持人的笑聲誇張做作,大類噪音,讓人不適。他都懶得抬眼皮看她一眼。彼此都已是互看兩相厭了吧,都有多久沒正眼看過對方了呢,對方今天穿了件什麼衣服呢,不知道,也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