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菊兒的意識不知在這種睡眠狀態裏懸浮了多久,忽然,那扇每天都向她敞開的夢境之門又打開了,一幅幅畫麵在她眼前慢慢浮現出來。
第一幅畫麵是在公司的大門內,她正在看牆上的人事表,高向陽突然在不遠處出現了,微笑著走過來對她說:“你好,我是高向陽。”這應該是他們第一次單獨講話時的場景。
接著,畫麵陡的一轉,她看到了五年前的那個冬天,他們一起站在天安門的雪地上,幸福的偎依在一起,看著毛主席像。就是這一次,他第一次對她說了那三個字——“我愛你”
突然,高向陽不見了,周圍的一切也都不見了,茫茫的雪地上隻剩下她和遠遠的一片紅色,她走近了去看那片紅色,那竟然是一張結婚喜帖,高向陽的名字和另一個女人的名字赫然出現在上麵。
她剛想逃離,那紅色又急遽一轉,變為康子露脖頸上鮮紅的斷裂口,殷紅的鮮血汩汩地往外冒著。
安菊兒大喊一聲,從噩夢中驚醒,一瞬間出了一身冷汗。
“代文傑!”她嗚咽著呼喊,這是她第一個想到的要求助的人,也是唯一一個她確信能夠隨叫隨到,有求必應的人。
“我在這兒,怎麼了?做噩夢了?”代文傑趕緊上來問道,安菊兒慘白的臉色嚇了他一跳。
安菊兒還沒有從夢中的驚恐中恢複過來,根本無法回答他,隻是望著他急促的喘著氣。突然,她感到胸口一陣憋悶,隨後便哇的一聲吐出一口黑血,接著被嗆得劇烈的咳嗽起來。代文傑嚇壞了,手忙腳亂地把她扶起來,卻發現她的身體異常冰涼,剛想去叫醫生,安菊兒卻又接連吐了幾大口血。
代文傑不知如何是好,隻有抱著她歇斯底裏地大聲哭喊道:“大夫!快來救人啊!”
兩個小時後,醫生們把昏迷的安菊兒從搶救室裏推了出來,並把她轉到了監護病房。
代文傑心急如焚地問醫生:“大夫,她到底怎麼了?為什麼會吐那麼多血?”
醫生神情凝重地回答:“胃出血,吐出來的血隻是一部分,有很多都流到肚子裏去了,她全身的血幾乎都流幹了。現在我們已經給她做了手術,穩住了情況。但是她的身體素質本來就不好,再加上失血過多,很多器官受到了硬性損傷。”
“那有沒有生命危險?”
“這個說不準,我們給她輸了血,要看有沒有排斥反應,所以今天晚上是道坎兒,如果她能抗過去,應該不會再有什麼大問題了。”
代文傑急了:“什麼叫她能抗過去,難道你們當醫生的就讓病人自生自滅嗎?”
醫生沒有和他爭辯,隻是回答道:“我們能做的就是做好隨時處理意外狀況的準備,所以你還是一直在她身邊照顧著吧。”
代文傑聞言,意識到了安菊兒處境的危險,心情一下子沉重起來。
醫生走後,他靜靜的守在安菊兒身旁,雙手合十為她祈禱著,希望她能馬上醒過來,又希望她能一覺睡到天亮,他在複雜矛盾的心情裏,突然感覺一夜的時間如此漫長。
不知過了多久,安菊兒終於醒了。
她看到他,慘白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剛才嚇到你了吧?”
聽到這句話,代文傑的眼淚再也無法壓抑了,洶湧著馬上就要流出來。
他趕忙對她說:“你再睡會兒吧,我去跟醫生說一下你醒了。”
說完這句話他便跑出病房,躲進這層樓尾端的洗手間裏放聲痛哭——他的心中滿是悲憤,他不能理解,為什麼上蒼要讓這個善良柔弱的女孩如此命運多舛、多災多難。
哭了一會兒,代文傑努力穩定住自己的情緒——他必須馬上回去守著安菊兒,他怕她再出狀況。
他回到病房,發現安菊兒還沒有睡,正在望著窗外的茫茫夜空發愣。他努力裝出一幅若無其事的樣子,問道:“不再睡會兒了嗎?那我給你畫漫畫看吧。”
“代文傑,你下輩子想做什麼?”安菊兒沒有回應他,而是突然問了這樣一個問題。
代文傑覺得有點突兀,一時想不出答案:“嗯……這個很難說。你呢?”
安菊兒看著他:“如果有下輩子,我要做你的……”說到這兒她突然停住了,一幅羞於啟齒的樣子。
代文傑屏住呼吸,一顆心怦怦直跳起來,像是暗藏在裏麵許久的某種期冀瞬時間沸騰了。
安菊兒接著說:“我要做你的妹妹。”
代文傑畫漫畫的手一顫,心中是巨大的失落,但還是裝作泰然的樣子笑問:“為什麼呢?”
“如果做你的妹妹,那我就可以生在北京,邊姨就是我的媽媽。然後……我還可以和高向陽門當戶對、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代文傑苦笑:“原來是這些原因呀,和我一點關係沒有啊!”他的心中泛起了陣陣苦澀。他想告訴安菊兒,雖然她不是生在北京,雖然她不是生在自己家,雖然她做過第三者,但是她已經是他見過的最優秀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