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終是落了下來,來的突如其來,像是捅破了天倒懸了海,嘩啦啦的向下澆,濺起的冷意讓人心底一陣發寒。
小繡倚在阿蠻懷裏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氣,阿蠻伸手攬住她的腰身,接過她全身的重量,小繡乖巧的將頭靠在他的肩頭之上,二人相攜著走出了屋門。
“你說,他們來生會在一起麼?”
小繡站在門口房簷下,看著如瓢潑的大雨兜頭砸下,染濕了她的鬢發,她忍不住問出了聲。
“你是說,林深山與他娘子,還是說他與琴妖雲浮?”阿蠻偏頭看著她,微微皺起了眉頭,不知小繡說的他們究竟是指的誰。
小繡一時愕然,怔怔的看著他,恍然發現,她竟不知在阿蠻眼中,所謂的情愛究竟是什麼。
她緩緩的收回目光,搖了搖頭,沒有言語。
阿蠻察覺出她情緒的低落,擰了擰眉頭,摟著她腰肢的手用了一分力氣,猶豫著開口:“繡兒,我……是不是說錯話了?”
小繡抬眼看著阿蠻的清俊的側顏,低低的歎息:“阿蠻,你覺得在林深山心中,他究竟愛的是誰?”
阿蠻沒想到小繡會有如此一問,本想著隨便扯個答案搪塞她,可觸及到小繡十分殷切的眼神,他開啟的唇又抿了回去,低眉細細的想了想,才出聲道:“我想,林深山最後一席話該不是出自真心,也許,他隻是想要雲浮能棄愛獨活。”
“沒了愛人,活著又有何滋味。”小繡輕輕勾唇唇角,像是在嘲笑林深山的愚鈍,又是在可憐雲浮的下場:“可憐雲浮一腔情意,舍了修行陪他三年,到死都不知道林深山的心意。”
阿蠻唇角緊緊的抿成一條弧度,深不見底的瞳仁裏閃著一簇流光,良久,他鄭重的道:“繡兒,放心,我們不會走到那一天的。”
小繡雙眼一滯,呼吸一緊,沒有言語。
阿蠻低歎一聲,攬過她的肩頭,抬起她低垂的下頜,看進她的眼裏,眉眼嚴肅,正色道:“你相信我,我不是林深山,沒有他心那麼狠,就算總有一日我做回了蘇晉齋,可我們這些記憶還在,就算他有執念,又如何,即便他終有一天做了人,又如何?”
“做了人,我們斷不可能在一起!”小繡咬著嘴唇,眼眶裏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滑落下來,一發不可收拾。
阿蠻看著她的淚水,心頭頓頓的痛著,用力一拉,將小繡哭的顫抖的身子抱在懷裏,阿蠻深深吸了一口氣,臉頰貼著臉頰,用力將她向懷裏按了按,烏黑的眼底也像有晶瑩在緩緩蕩漾,他無比鄭重道:“隻要你不嫌棄我會變老,我會愛你一生,就算以後,我們不要孩子……隻要能與你在一起,我什麼都舍得下。”
小繡渾身僵硬,雙眸撐大,緩緩從他懷裏直起身子,似乎是不可置信,顫抖著唇問了一句:“你,你究竟說什麼?”
阿蠻心底最柔軟處悸動不已,凝看著她的眼眸裏,深情似海:“我說,我們以後不要孩子,我隻要你。”
小繡眼眶淚水聚集,激動的淚水奪眶而出,一股暖流湧遍全身,她一頭紮進了阿蠻的懷裏,緊緊的回抱住他,哽咽道:“阿蠻,阿蠻……你怎麼舍得……”
阿蠻輕輕一笑,語氣低柔:“有舍才有得,我不是林深山,不會到了最後,失去所有的時候,在不舍的也都舍得了。小繡,這一生,我舍不得的隻有你一人。”
天空陰沉得連一絲光都沒有,絲絲秋寒肆無忌憚的裹挾而來,整個天地之間,隻有大雨砸落在地麵上劈裏啪啦的聲音,小繡依在阿蠻的懷裏,心裏暖暖的,隻要有他在,她什麼都不怕。
“你們兩個太過分了!”
常休從雨中竄了出來,手中提著兩根白森森的腿骨,怒氣衝衝的看著擁抱在一起的男女,大雨將他的衣服澆的濕漉漉的,緊貼在身上,狼狽至極,他咬腮怒目道:“你們兩個狼心狗肺的家夥,在這恩恩愛愛,讓我在牆根下等暗號,給林深山上人骨,我在這兒等半天了,大雨滂沱我被澆成了落湯雞,暗號呢,暗號呢!”
阿蠻和小繡臉色緊繃,嘴唇抿緊,看著常休此刻的模樣,終於忍不住噗嗤一聲,放聲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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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秋雨下了一天一夜才停下,阿蠻和常休二人在清湖畔尋了一處風水寶地,將林深山和碎琴合葬,又在一旁起了一處墓,將雲浮的屍身葬在那兒。
阿蠻站在墳墓前,低低的歎息:“你們三人糾纏了一生,卻也遺憾了一生。人生中很多事情都沒有回頭的機會,林深山是個失敗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