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七月的午後,頑固的高溫烤得人發慌,連知了都噤聲,整個城市在期待一場及時雨。
下午,雨終於落下,燥熱偃旗息鼓,空氣中彌漫開青草的濕潤氣息。
華燈初上時,雨止,梧桐樹兀自在晚風中舒展枝葉,深淺不一的綠,熏染著淡黃光暈,恍惚飄搖。
陳垣焦急地立在街邊,不時抬腕看表。
臨下班時,王總編在報社門口攔住她。
市政府臨時召開新聞發布會,時間六點半,地點在展覽中心。事關招商引資新項目,據說大領導會蒞臨現場。
王總編派報社首席記者許鳳伊去做專訪,許鳳伊剛打來電話,她的采訪證落在抽屜裏。
沒了采訪證無法入場,王總編隻得讓已下班的陳垣打車送過去。
若在平時,從《新城晚報》報社到展覽中心,二十分鍾的車程絕對綽綽有餘。
可這場澆滅暑熱的大雨,卻使得原本擁堵不堪的晚高峰雪上加霜,公交車拋錨在半道,馬路亂成停車場,叫車軟件統統失靈。
陳垣放下酸痛的胳膊,一刻鍾過去了,始終沒招到願意停下的空車。
時針快指向六點。
背脊上汗水涔涔,棉質連衣裙緊貼著肌膚,陳垣感覺身體是座被喚醒的火山,仿若在下一秒,體內的焦灼和怒氣,就會如沸騰的岩漿,噴湧而出。
“親愛的,救命,半小時內要趕到展覽中心,請張大司機出一趟車。”
陳垣無奈掏出手機,向閨蜜俞芹發出求救訊息。
俞芹是陳垣的高中死黨,大學校友。俞芹的丈夫張凡,陳垣也很熟絡,平日裏是個熱心腸的人。
等了一會兒,手機屏幕重新亮起。
“司機跟小三跑了,你得自己爬過去。”
電話撥過去,被無情掐斷,再打,又掐,她沮喪地歎口氣。
俞芹和張凡走到今天的局麵,並非沒有絲毫征兆。
在他們的婚姻裏,始終都在做選擇的遊戲。
張凡選擇做騙子,俞芹選擇做瞎子,作為朋友的陳垣,隻得選擇做啞巴。
“晚上找你。”她匆匆打下幾個字,等了五分鍾,俞芹沒有回應。
忽然風起,水珠順著梧桐樹葉滑落,鑽進陳垣的脖子,調皮地在她後背遊走,卻是透心的涼。
一輛閃著綠光燈的空車,從遠處緩緩駛來,陳垣拚命招手示意。
出租車開始減速,卻越過她的位置,她隻得邁開大步追上去。
街邊積著水,覆沒了高跟涼鞋,陳垣已顧不得,她踏著水花劈裏啪啦一路小跑,用力揮手,期盼司機能從後視鏡中看見她。
出租車滑行十幾米,終於靠邊停下。
陳垣長舒一口氣,就在她離幸福隻有兩米距離時,有人卻早她一步。
一雙大手牢牢抓住副駕駛的門把,正準備拉開。
“不好意思,這車是我叫的。”男人客氣又疏離,詫異地看了眼靠近的陌生女孩。
陳垣一愣,手機突然開始狂叫,是許鳳伊。
“陳垣,你在哪裏?我的采訪證在你手上?”
“……就要開始了,你準備……報紙開天窗嗎?”
“年輕人,沒有……職業……素養。你若還活著,就快點滾過來……”
“陳垣!陳……”
“許老師,信號不好……”狂躁暴怒的吼聲,被無情截斷。
男人挑著眉,瞥了陳垣一眼。
她卻一臉淡定,把手機扔回包裏。
六點整,車裏的調頻開始報時。
“拜托您,我實在是有急事。”好容易才等到空車,陳垣不想輕易放棄。
男人的語氣愈發生硬,態度堅決,“抱歉,我也趕時間。”
“這車明明是我揚招在先。”陳垣堅持不讓,往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