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風了。
展逾明停下了腳步。
就在他麵前,一隻空蕩蕩的破籮筐被這一陣突如其來的風卷了起來。它滾動著,跳躍著,在撞上了河邊一株老柳樹後還轉了兩個圈兒。斜陽漸落,給周遭一切都鍍上了一層紅邊,這本該是其樂融融的歸家喧鬧之時,可環顧無人的四下,僅一條被係在柳樹旁的小小舢板在岸邊順著水波搖搖擺擺。
展逾明沉默著,就這麼立在原地,等待著搖擺中的柳枝回歸平靜。夕陽下,不算高大的老柳樹拉出了一大片長長的陰影,而就在陰影中,隱約可見一根草繩環係其上。
除了係住舢板的那根。
它斜斜地拖於河中,半浮於水上,但僅能見其一端。
他眨了眨眼,靠近了些許。
就在岸邊的泥土地上,在那些陳舊的舊腳印上方,有一片帶著水漬的拖痕。好似什麼龐然大物從水中竄了上來,又好似是什麼岸邊物件被水中的什麼扯了下去。
男人扶上了腰間的劍。
“嘎!”
如同受到了驚嚇,一隻烏鴉淒厲地叫著,撲閃著翅膀離開了樹梢。
展逾明頓了片刻,隨後才放鬆了緊握劍柄的手。
隻是一隻鳥而已。
他略微放鬆了些,來到了岸邊。展逾明沒有俯身低頭,隻是用劍鞘挑起了水中那濕漉漉的物什。
雖然有些損壞,但看得出來,這原先當是一個繩套,邊緣還有些許灰白色的雜毛。
以及些許血跡。
像羊毛。
而且是那種小羊羔。
展逾明再次環顧四周,終於咬緊了牙。
“那老匹夫……”
有人來過了。
而且也是降妖人。
展逾明緊鎖著眉,注意到水草間掛著一柄木釵。河水起起伏伏,但受困於周邊碧黃的障礙,這枚材質雖不名貴,但做工頗為精巧的飾物隻得與枯枝與落葉為伴。男人伸手撈出了這枚飾品,隻希望其不屬於那位陌生的同行。
然而那位羅大人卻隱瞞了這一點,隻說有一隻……
沒有什麼水聲,隻有一個巨大的黑影猛地從河中撲了出來,而回應它的,是一道宛如新月的寒光。
“鏗!”
利劍如中硬木,全憑一股法力支撐才得以破開那堅韌的厚皮。隻是一個危險的錯身,那黑影就以一種令人驚訝的靈敏回到了水中,濺起了大片水花。
降妖人兩步退入樹影,餘光一掃劍刃。
毫無血跡,光潔如新。
隻是這一個斜眼,當他再次抬起頭時,周遭的一切皆已陷入昏沉。先前尚且在斜陽餘暉中閃耀著金紅色的一切轉眼便浸入了黑暗。黑暗中,河水下似乎潛藏有什麼怪物,攪動得水麵不得安生。
這就已是午夜了嗎?
他已步入了那妖魔的陷阱。
可展逾明反倒輕鬆起來。
他閉上了雙眼。
僅憑著心的指引,劍出,法隨。
……
當展逾明再次睜開雙目,斜陽再次掛在了天邊。就在他的麵前,一把利刃深深地紮入了那株老柳樹,淡淡的黃色火焰已經燃遍了枝頭。還帶著火的焦黑枝條與葉片零零散散地墜落於地,卻詭異地沒有影響那遍處都是的黃綠野草。
降妖人沉默著拔出了劍,用布巾擦拭了一番。
“鏗。”
收劍入鞘。
聲音細微但很清脆,是一種悅耳的金屬輕音,正如雕於劍鞘的那瀟灑典雅的竹枝紋飾。
那不是魚妖,而是一頭植物精怪。大約是年老成精,外加嚐過了血腥氣的好,常聽人聊天的它學會了使用妖力化身為自己謀取血食。不過也是,對於植物成的妖而言,隻有通過這種方式,它才能脫離開自己無法移動的地縛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