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在韓夜出院的那天,我帶著念白,去醫院辦理住院手續。
走道上,韓夜一步步向我和念白走來,及至走的近了,伸手摸摸念白的頭,溫柔一笑,“聽說你叫念白?”
念白仰頭,看看我,而後側頭看看韓夜,模仿著韓夜的語氣,“聽說,你是我那個壞蛋爸爸?”
韓夜拿手握拳,放在鼻下笑了兩聲,點點頭,“是,我就是你那個壞蛋爸爸!”說完,抬眼看我,“安寧,謝謝你!”
韓夜大概是從齊西顧那裏聽說什麼,此刻麵色凝重,“事到如今,我大概沒有資格要求你做任何的決定……但我希望,能為你做點什麼……段醫生來找過我,關於念白的事情,我都知道……我……”韓夜深切凝視著我的眼,“我是念白的父親,這麼多年沒盡到做父親的責任,這一次……”
這樣的話題,當著念白的麵討論,很是尷尬。
“韓夜,我有個請求……”我握住念白小小的手,撫摸著孩子柔軟的發絲,“這一次,不管結果如何,念白都還是蘇南的兒子,行嗎?”
韓夜的臉,變得鐵青,他隱忍著,戀戀不舍的看著念白白皙的臉蛋,最終,艱難的答應,“好,那麼這段時間,就讓我好好照顧念白吧!”
這一天,安排好念白住下,我與韓夜一同去到段玥的辦公室,表明我們願意再生個孩子,取新生兒的臍血,提取造血幹細胞,以根治念白的病情。
回到家,麵對人去樓空的齊氏別墅,這些日子積澱起的對齊子聿的愧疚,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朝我襲來,我瘋狂的尋找,卻被張嬸告知,上午我剛帶著念白出去,齊子聿將兔兔送去學校,回來後,收拾好行李,同泰克醫生一起離開了。
飛車趕到機場,明明知道齊子聿如果買了上午的機票,現在隻恐怕已經到了紐約,可是……我又多麼的不甘心,對於齊子聿的不告而別,像是在我瘡痍遍布的心髒上,狠狠再捅上兩刀。
那日,送韓夜去醫院,回到家,已經是淩晨三點。
屋外,燈火通明,那人唯恐我找不到回家的路。屋內,卻是伸手不見五指,那人便硬撐著身子,坐在黑暗中等我。
當段玥告訴我念白的救治方法時,我明明已經掙紮過,做好了決定,可在麵對齊子聿那雙湛黑的眸時,我卻是怎麼也開不了口。
讓我如何,對自己的丈夫說,我要跟其他男人生個孩子,來救我與那個男人的孩子?又怎麼能再一次,陷他於煎熬和淒苦之中,與韓夜糾纏不清?我還能有上次那個勇氣,告訴他,這是最後一次了,真的是最後一次了?
齊子聿牢牢記著我那晚的誓言,也信任等待著我與韓夜徹底分清界限,所以在韓夜被救的今晚,他的眼神閃爍著異常明亮的光芒,可是又是那樣撲朔不定,些微有些緊張,眼睛直勾勾的看著我,隻等我宣布,便要與我纏綿慶祝。
“子聿……”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好似從地獄之中盤旋而上的毒蛇,發出絲絲的,令人背脊發冷的沙啞嗓音。
我的誓言,如此不堪一擊!
齊子聿從黑暗中站起來,緩緩向我走來,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和煦,“都解決了麼?”他靠近,拉起我的手,將我抱緊,“老婆,歡迎回來!”
我終於忍不住,在他懷中嚶嚶啜泣,直待他捧起我的臉,察覺那麼一絲異常來,才擰著眉頭問我,“發生了什麼事了?”
我便知,一旦開口,事情便往最糟糕的方向走,我將會成為齊子聿人生中,遇見的最惡劣的騙子!可是讓我,如何置念白於不顧?
那晚,我與齊子聿在客廳,麵對麵,在黑暗中沉默坐了一夜。
第二日,齊子聿的病情便加重,就連喝藥,也是嘔吐不止,泰克醫生二十四小時在旁邊看護著。
直到前兩日,齊子聿的病情才好些,能自己下樓,去院子裏曬曬太陽,跟兔兔和念白聊聊天。
這些日子,齊子聿鮮少跟我交流,卻與念白的關係日漸好了起來,我本以為,他即便一時不能接受,卻也能理解我的決定,故而在勸說自己接受念白。我以為,我有足夠的耐心,等待他原諒我的決定,讓我們能回歸到從前的和諧、美好。豈料,他卻如此決絕,未跟我商量一聲,便離開了Y市。
站在空曠的機場大廳,我像個無助的孩子,尋找著丟失的寶貝,卻遍尋不得,隻能站在來來往往的人群中,放聲大哭。
我幻想,這隻是齊子聿給我開的玩笑,也許他看見我哭泣,便會舍不得戲弄我,從某個轉角走出來,像從前無數次那樣,從後將我緊緊擁抱住,告訴我,我是他的女人,由他照顧和保護,可我從天黑等到天亮,也沒有見到他的影子,甚至張嬸找到機場來,將精神恍惚的我,帶回了家。
捂著毛毯坐在沙發上,張嬸紅著眼眶,將薑茶遞到我手裏,勸道,“少夫人,少爺離開,有他的苦衷!等你將這裏的事情辦完,再回紐約找他吧!”
是了!
我巴巴的抬眼看張嬸!
一語驚醒夢中人。
從前都是他緊跟著我的腳步,步履蹣跚,如今,他離開,我才懂自己究竟失去了什麼!
曾經,離開韓夜,我已經自己心死成灰,不過是出於對齊子聿的同情,才會與他糾纏至此,可這三年來,我無時無刻不在為他的溫柔、他的孩子氣、他的痞氣動容,那種波瀾不驚,卻深入骨髓的溫暖,將那個躲在角落的安寧,變得光芒四射,亦讓她有了對生活的熱情和出世(隱居和出世的出世,表理解錯誤)的喜悅。
原來,他在我心中,已不是完整的個體,而是……我的另一半!
三個月後,齊氏大廈總裁辦公室內,齊西顧指著我的鼻子罵,“怪不得人都說近墨者黑,我原本瞧著你安寧挺嫻雅的一個女人,這才跟了齊子聿幾天,你就把他的無恥全用上了!”
我穿著舒適的亞麻毛衣,窩在沙發裏看雜誌,邊聽他說話,邊喝茶,聽完後,漫不經心的解釋,“齊副總,我把公司轉交給你,也是為你好呀!你可不要倒打一耙!”我給他算計,“你看,你上次把自己的家當全給我了!以後娶媳婦,連聘禮都沒得下!你媳婦的兒子,也不是個好糊弄的主兒,你不努力工作,多掙點錢,怎麼買通那個小子為你效力?”
“少來!說起這個我就惱!念白每次看見我,都喊我糟老頭子,是不是你教的?”齊西顧話題一轉,逼視著我,那架勢,恨不能上來撕爛我的嘴。
“可別冤枉我!喊你糟老頭子算什麼?在他眼裏,就蘇南一人年輕、迷人,他還喊我這親媽大嬸呢!”我說著風涼話。
齊西顧濃眉一挑,“他真這樣?”
我點點頭,給自己續了杯熱茶。
“不行!等這孩子病好,你趕緊給他接回去!蘇南那裏的工作我去做……”男人麵色緊張!
“這是鬧哪一出?”我呷一口茶,好奇看他,見他一張臉很是吃味,窘道,“你不是把念白當情敵了吧?他才是個不足四歲的孩子呀!”
齊西顧的臉閃過絲可疑的紅,矢口否認,“我至於嘛!”他幹咳一聲,“蘇南的精神這幾日才好些,也漸漸能接受我了!我才不想感情還沒穩定下來,就被這臭小子攪合黃了!”
我幸災樂禍,“你還別說,你呀!要想跟蘇南好好發展,還真得攻克這個難關!”
齊西顧為難的臉黑了黑,換了個話題,盯著我的肚子,“算起來,孩子兩個月了吧!”
我摸摸肚子,“嗯!”
齊西顧擺出一副長輩的模樣,“既然把公司交給我了,那你就在家好好養胎吧!”
我眼神一閃,“這麼說,你是答應當這個副總了?”
齊西顧沒好氣,“就算我不答應,你還得去煩蘇南!蘇南成天心裏都想著怎麼賠償你,還不得來找我!”
我笑,終於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拿起放在一旁的大衣,讚道,“識時務者為俊傑!好啦,委任書已經讓項飛擬定好了,明天你就來這個辦公室上班吧!我就先走了……”
走出齊氏大廈,外麵早已經飄起了紛紛揚揚的雪花。
就在我拉緊大衣的時候,一輛普通的轎車,在我身邊停了下來,車窗搖下,主駕駛上都男人有些慍怒,“不是說讓你在裏麵等著,看見我車來了,再走出來?”
“還好,不算冷!”我看著漫天的雪花,心情飛揚。
“好啦!快上來……”男人督促,下車來,打開車門,將我塞了進去,也趕緊搓著手進來了。
“這麼漂亮的下雪天,韓夜,不如我們回Y大散散步吧……”我建議,看男人的眉頭打結,好笑道,“怎麼了?”
韓夜感歎,“大小姐,你還真是不體諒我這個剛剛起步的小公司的老板……”
我笑,“就一個小時,好不好?”
韓夜揉著太陽穴,“好!陪你去走走!不過隻能一個小時啊!念白還在醫院等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