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幫忙之餘,她覺得男女之間,不管是在她家鄉還是這禮教苛刻的異鄉,親緣之外,還是能不接觸就不接觸的好,免得人雲亦雲,徒增麻煩事。
“先生還沒夫人呢。”
他哭笑不得地歎口氣,“我本以為和娘子如此熟了,娘子總該了解秉鈞一二才是。”
“啊?”她傻眼。
“當初我領軍在外一晃十餘年,因傷歸京不過是這兩年的事情,卻哪裏有空閑給自己找個夫人出來?”
他玩笑似地哼一聲,目光幽幽,修長手指慢吞吞撥動算盤珠子。
“整日裏征戰沙場的人,可不敢娶妻生子,要是有個萬一,豈不是耽誤了人家娘子。”
“……先生真會說笑。”她應付地嗬嗬嗬。
“婚姻大事,豈會說笑?”
他卻收回手指,垂眸搓著指尖,聲音淡淡地。
“實不敢欺瞞娘子,如今我周家僅有三口人,我,元壽他君父,元壽。當初元壽他君父少年繼位,朝政動蕩,外有強敵入侵。
“我當時雖也年少,卻因手握兵權,隱隱有朝臣擁戴,漸漸與元壽君父成分庭抗禮之勢,我為避免朝中黨爭,領軍駐紮塞外,直至元壽出生,朝政漸漸穩固,才敢偶爾回京述職。”
她聽得認真,隻覺得心中震蕩。
“這朝廷嘛,自古以來總是逃不脫兩虎相爭,我與元壽君父雖不相互猜疑,卻無法管得住底下人各懷私心,為避免朝堂不合,橫生枝節,元壽君父不納妃妾,僅有元壽一子;我呢,不要說子女,卻是連妻子也不敢娶,私底下更得清心寡欲不近女色,免得——”
他鳳眸一抬,幽幽籠著她,慢吞吞地繼續說這驚天動地的朝廷隱秘:“娘子難道不曾聽說過,有關當今和他皇叔不得不說的某個故事?”
她傻眼,呆住,虛心地轉過頭,不敢看他。
“唔,看來娘子是知道的啊。”
他哈哈一笑,手指點點她,嘖嘖兩聲。
“娘子既然知道當今同他皇叔‘為尹消得人憔悴’,竟然還問我周秉鈞為何尚未娶妻成婚?”
“……”
她能說……她根本沒將那個八卦故事裏的皇帝他親叔——和他這美人兒先生聯係起來,可以嗎!
有些丟人啊。
她懊惱地抓抓下巴,借著喝水埋首裝傻。
“有時候真的很好奇,到底是怎樣的人家,才能養出娘子這樣的俊秀人物。”輪到他對她好奇了。
“俊秀人物?”她漲紅著臉,趕忙搖頭否認,“陶三春就是一個普通賣鹵肉燒餅的婦人,可擔不起先生這樣的誇獎字眼。”
“娘子是不是太小看自己了。這話我好像同娘子說過?”他點點紙箋上他工整書寫的字與符,揚眉。
“女子能識文斷字,娘子以為是尋常事嗎?”
“……先生說過的呀,當今我朝鼓勵女子讀書,凡是家有餘富,送家中女兒上學堂者不知凡幾。”
這可是當初在山莊避暑時他的原話。
“……看吧,娘子的腦子根本不是魚的腦子,我說過的閑聊也記得這麼清楚。”
……這就是所謂的倒打一耙吧?
“娘子真的對三石米的口糧不感興趣嗎?”
既然說到此處了,他就索性再問問,“依娘子博學,入了國子監,可是會有品級的喲。”
“不不不!”
她抱起算盤攔在胸前,生怕自己抵抗不住這排山蹈海的權勢金錢攻勢。
“陶三春真的就是普通的婦人,先生您千萬不要給我亂扣大帽子了!”
他無奈且悵然地一笑,如她所願打住了話頭,免得真的誘惑不成反倒嚇跑了她。
但,他真不想就這樣輕易結束這次聊天。
“那關於賬目賬冊修訂之法——”
“這真的不是一撮而就的事!這真的是需要長久打算的大事!先生,您也說了,這是長遠之事啊,既然長遠,何必非要這麼心急吃熱豆腐呢?”
她簡直想哭了。
“娘子真的是懶散之人,自己看自己很準。”他歎口氣,“有了安穩的日子過,就不肯挪窩了。”
她應付地嗬嗬兩聲,閉緊嘴巴,不肯再說話。
“娘子真的不想要一塊青雲令嗎?”
她用力搖頭,眼尖地瞄到她兒子出現在視野裏,忙振臂朝著窗外大喊一聲。
“陶旦旦,媽媽完成任務啦!”
周秉鈞……
周秉鈞隻能真的打住話頭。
這次再如何的留人,也留不住,陶娘子是鐵了心一定要走。
……他也沒時間再留人,西北傳來消息,安達拉部蠢蠢欲動,今秋恐要舉兵犯關,他當即帶著楊達虎韓旭山,連夜奔赴榆林,提前督戰調集糧草。
萬裏連天色,終年出塞人。
陶三春心中滋味莫名。
她想,或許,她可以試著攬攬……那五指山一般的瓷器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