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是舍不得走,小胖手緊緊扒著窗子,小小聲地喊先生。
“先生,還要多久你才能把媽媽還我啊?”
“元哥兒媽媽太能幹,先生不想還了怎麼辦?”
先生笑著掀眉,提筆蘸墨三兩筆,空白紙箋上出現一個女子小像。
吹了吹墨,他悄悄從窗子裏遞出來,“先讓你媽媽的畫像陪你行不行?”
“哎呀,畫得真像!”
元哥兒捧著小像,美滋滋地瞅一眼埋頭翻賬冊的媽媽,再瞅一眼紙箋上很是神似的畫像,立刻滿足地跳下凳子,噠噠噠地跑了。
先生望一眼還眼巴巴看著他的元壽,輕笑一聲,再飛快地畫了一張遞出去,果然見這孩子也美滋滋地捧著畫像噠噠噠地跑掉了。
真是孩子啊!
他再側首望望埋頭書案一邊複核賬簿頁子、一邊將算盤撥得叮叮作響的女子,忍不住輕笑出聲。
“先生,讓元壽脫課陪著元哥兒玩,不會挨說麼?”
陶三春暫停下打算盤,喝口熱水,忍不住抱怨一聲:“就不能多放點糖嗎,一點也不甜。”
天知道她連著翻三天賬冊,翻得都反胃了。
“不會,不能。”他提筆在冊子上寫寫畫畫,頭也不抬。
“為啥?”她搬出她兒的口頭禪。
“我是元壽先生,想給他放假就放假。”他同樣喝口養胃的熱水,笑道:“現在娘子該了解當初我一直喝粥喝麵湯是什麼滋味了吧。”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啊先生。”
她繼續將兩個算盤打得劈裏啪啦響。
待一本冊子翻完了,將得數報出來,她才慢悠悠地閑撥著算珠子歇息片刻。
“陶三春這麼起五更熬三更的,難道還不配喝一杯帶糖的熱水嗎?”
“王致用昨日不是說了麼,娘子你如今有些脾虛,需要養養。”
他寫完了她報出來的數目,伸手拿過她麵前的賬簿,對著數目翻開核對,一邊淡淡道:“不要以為王致用不收你診費,你就可以不遵他的醫囑。”
“王大夫不是軍醫麼。”
她摳摳下巴,有些垂頭喪氣地。
“一杯糖水,也不算是妨礙養身的東西吧?又不是什麼人參鹿茸靈芝草,我是脾虛而已,不是虛不受補。”
“要不是因為我,王致用可不僅僅是軍醫。”他不理會她的抱怨,隻回答她真正感興趣的。
“那王大夫從前是在哪裏高就的?”她果然起了興致。
“太醫院啊,他家世代行醫,京中最有名的百草譚就是他家的百年老藥鋪。”
“百草譚?!”
她震驚不已,嘖嘖有聲,而後再拿手指摳摳下巴,納悶道:“百草譚不是譚家的嗎,怎麼王大夫卻姓王不姓譚呢?”
“因為王大夫是譚家的上門女婿啊,譚家現如今的當家人就是他的夫人啊。”他理所當然地回道。
“……哇哦。”
她嘟起嘴巴,最後誇張地咧開一個驚訝的歎詞,腦中猛地浮現劉嫂子恨鐵不成鋼的眼神兒,愣是沒敢吹聲響亮的口哨出來。
他似笑非笑地瞅她一眼,卷舌頭吹了一記又響又悠長的口哨。
她……
好吧,她隻能朝著光可鑒人的銀算盤翻個白眼,扯過一本賬冊,開始繼續劈裏啪啦。
這個美人兒先生啊,實在是,實在是很懂得如何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