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升上半空,何采菊絕望的哭聲,像一條長長的繩索,勒得村子喘不過氣來。
油坊門消失已久的黑鴉,聚集在池塘邊的樹上,飛起落下,像一片片烏雲,而它們怪異的叫聲,使人們又陷入了一片恐慌之中。
參與搜尋的人們,一個個都失望而歸,威力無比的陸龍卷,不知把陳望春帶到哪去了,人們嘴裏不說,但心裏都嘀咕著,那麼高摔下來,人還能有命嗎?
人們聚攏在陳背簍家門口,何采菊哭得暈過去了。
陳背簍失魂落魄,這事太蹊蹺了,晴天大日頭的,怎麼就會有陸龍卷?活了快七十歲的六爺,也從沒見過這樁怪事。
這時,被劉麥稈攆回屋睡覺的劉愛雨又跑出來了,她迷糊了一覺,揉著眼睛,說要去找陳望春。
劉麥稈嗬斥:“黑燈瞎火地,你到哪去找?”
陳望春離奇失蹤後,劉麥稈開始心裏暗暗地樂,他不是恨陳望春,而是討厭陳背簍,陳望春不在了,陳背簍悲痛萬分,劉麥稈看著高興。
當何采菊傷心過度,暈了過去;陳背簍佝僂著身子,像斷了脊梁骨一般時,劉麥稈心裏又開始難受,整天和劉愛雨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跑來跑去的一個活蹦亂跳的孩子,說沒就沒了。
劉愛雨掙脫了劉麥稈,她直直地向前走,何采菊突然醒過來,問:“愛雨,望春在哪裏?”
劉愛雨說:“在前頭呢。”
劉麥稈問:“前頭哪裏?”
劉愛雨說不上來,兩手亂指,劉麥稈拍她一巴掌說:“你說夢話呢,滾回家去。”
劉愛雨卻一個勁地往前跑,何采菊緊緊跟在她身後,村裏人疑惑著,猶豫了一會,也慢慢吞吞地跟在後麵。
劉愛雨穿過村子,到了村口,她站住了,人們失望了,就巴掌大的村子,人們一遍又一遍,像篦子一樣裏外都梳過了,哪裏有個人影子。
村口的大澇池裏,一個麥秸垛,像一個大大的蘑菇,飄在水麵上,這個麥秸垛本來在村子西頭,卻讓龍卷風給帶到了東頭。
人們摸到池塘邊,打著火把,捏著手電照,隻見十幾隻烏鴉嘰嘰喳喳地在麥秸垛上,夜深了,怎麼還會有烏鴉?
劉愛雨指著麥秸垛說:“陳望春在那呢。”
人們將信將疑,黑乎乎地隻看見麥秸垛上似乎有一團東西。
性急的陳背簍跳下池塘,深一腳淺一腳,撲騰撲騰地踩著水走過去,隻見陳望春真的睡在麥秸垛上,陳背簍把他抱下來時,他還沒醒過來。
何采菊以為陳望春困了,沒當回事,就讓他睡。
第二天早晨,劉愛雨叫陳望春走學校時,他還在呼呼大睡。
何采菊覺得不大對頭了,在她印象裏,陳望春不是個貪睡的孩子,他不但睡得少,而且很警覺,稍有點風吹草動,他就醒了。
這一次的酣睡,至少已經十五六個小時了,他從來沒有睡得這麼久,這麼沉過。
何采菊心裏有不詳的感覺,她搖了幾下陳望春,感覺他身子沉沉的,像一塊大石頭。
何采菊又是推又是拽,都沒有把陳望春弄醒,她捂著撲通撲通亂跳的心,催促陳背簍:“趕緊找老陳皮。”
老陳皮給陳望春號了脈,脈象平穩、麵色安詳、呼吸均勻,就是一副熟睡的模樣,但是又睡得時間太長,這完全不合常理。
老陳皮一籌莫展,他從醫幾十年,還沒見過這種現象。
村裏人都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村長牛大舌頭說趕緊去大醫院,別把孩子的病耽擱了。
有人說這事怪得很,一場從沒見過的龍卷風,把麥秸垛吹到了池塘裏,而陳望春就躺在麥秸垛上,到現在昏睡不醒,太古怪了,這種病醫院肯定沒法看,還得求神。
陳背簍和何采菊沒了主意,急得團團轉。
六爺來了,從龍卷風刮起到現在,六爺幾乎沒睡,他一直在琢磨著這場古怪的龍卷風。
六爺摸摸酣睡的陳望春的額頭,老陳皮看不出究竟,恐怕醫院也看不出來,這事太怪了,怪事就得往神靈上靠一靠。
六爺說,“背簍,你們去一趟胭脂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