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了。
我整整被蕭明祈關在雲水閣兩個月了。
兩個月前他曾捧著我的臉對我說:“快十八歲的姑娘,該學會見風使舵了。怦怦啊,你若乖乖聽話不給本王生事,楚王妃的位子就永遠是你的。”
我對上他那毫無波瀾的眼睛,冷笑連連,笑他枉費心機到現在還裝作柔情似水的模樣。
最後,他鬆開了手,用著看傻子的眼神看著我,終是吐出“冥頑不靈”四個字,鎖門離去。
我看向窗外的梧桐樹,發現葉子已經落了,落日掛在上麵,想要拚命的逃脫禁錮。
蕭明祈是我的夫君,人人敬畏的楚王。我是他半年前十裏紅妝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我這個“發妻”混到了現在的這種地步,夠慘了吧?
這兩個月來我就在想,倘若我一年前把眼睛擦亮點兒,內心再堅定點兒,是不是就不會這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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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月初。
汝南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大雪。
浮玉山上的雪厚的到了我的小腿肚上。因我心情不爽,故拖著腿憤憤的往前走,突覺腳下一空,身子措不及防的墜了下去。
等我再次睜開眼的時候,發現已經身在一個雪坑裏了。
我欲哭無淚的將頭頂、肩膀上的雪拍掉,上麵傳來少年爽朗的笑聲,我抬眼,正見湯有期將頭探了過來。
“小主子倒是喜人,見沒獵物中招,竟將自己供了進來。”
言語越發幸災樂禍。
“湯有期!你不準笑!”我惱了,抓起地上的一團雪朝他的俊臉上砸了過去,他反應快,自然躲的也快,那團雪沒砸中他,反倒是又直直的落下來砸了我一臉……
湯有期是我的侍衛,自我十三的時候便跟著我,比我年長三歲。現在我十六,他十九。
我和他關係極好,他什麼都縱著我,但也是個蔫兒壞的,就比如現在,我狼狽如此,他卻笑的比誰都開心。
我摔進的坑本是我和湯有期所挖,下雪前的幾日我們挖了不少這樣的坑,然後把細枝子在上麵鋪滿,到了下雪之時,白花花的一片,將那些細枝子遮的嚴嚴實實。
汝南的人管這些坑叫雪窩子,往年都能借此逮住活得鹿啊、麅子啊什麼的,再不濟也能獵到覓食的鬆鼠,今年竟一隻活物都沒捉到,故而方才這麼生氣……
我想了想,這麼說也不準確。這坑如今我掉了進來,怎麼能算沒捉到活物呢?
等湯有期把我帶出雪窩子之後,看到我身上都被雪浸濕,這才收起了笑容,眼中閃過一抹擔憂。我看著他解開身上的披風,將我緊緊裹住。
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伸出一根手指虛點了點他的眉心,眯眼笑道:“是不是怕我阿爹發現我這麼狼狽後一怒之下懲罰你啊?”
這天下是高祖和我的祖宗一同打下來的,我阿爹唐元是個大將軍,威風的不得了。同樣,對我也嚴苛,加之我那桀驁不馴的性子,我們父女二人時常因一些小事吵起來。
“我哪兒是這樣的人!”湯有期著急為自己辯解,眉眼間處處透露著……委屈?沒錯,是委屈。
湯有期長得好看,睫毛比姑娘還長,皮膚白嫩,跟我阿爹和弟弟的膚色比起來,他看著可真是太白淨了。
我尤其喜歡逗弄他,且總是趁他不注意就去捏他的臉,事後他反應過來,臉上霎現紅暈,瞪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我。他就像那林中白鹿,在被不知什麼聲音嚇了一跳後,耳朵先折一下,然後再倉皇的逃命。
呆萌的跟他逗弄我時完全不像同一個人。
猶記此前有一次我玩兒的狠了,被我阿爹收拾了一通,但我性子烈不服阿爹管教,故而那時沒有輕易的認錯。
阿爹拎我跟拎小雞崽子似的在府裏逛了一圈,邊走邊揍我屁股。
皓月當空,整個將軍府貫穿了我的哭喊。
“認錯沒?”
“不認!”我當時死撐著顏麵,抽泣的回答。
阿爹被氣笑了,正要拿我沒辦法之時,湯有期趕了過來,直直的就跪在地上向我阿爹求饒,彼時他膝蓋骨斷裂的聲音蓋住了我的抽噎聲……
阿爹看向湯有期,連連冷哼,把剩下的氣全撒在了他身上,還說要把他給打發了。我聽完後哭的那叫一個稀裏嘩啦,眼淚鼻涕亂流一通,終於知道服軟,抱著我阿爹請求不要送走他。
待阿爹走後,我才抹幹了眼淚站起身,瞧見湯有期仍是乖巧的跪在地上一言不發。
我吸了吸鼻子,朝他喊道:“湯有期!你方才怎麼不跟著我一起求我爹啊,你是不是不想再跟著我了……”
我越說就越委屈,剛抹幹的臉又多了兩行清淚。
湯有期抬起頭,失措中他那蒲扇般的睫毛顫了顫,他道:“這事兒不能我去求將軍,不然惹怒了將軍,我隻有被送走的份兒。”
我輕輕哼了一下,算是勉強的接受了他的解釋。
雖然湯有期偶爾頑劣逗弄我,但大多時候還是溫柔的像個小菩薩。
我抬頭看著被雪染的蒼茫的天,心裏的那團悶火滅了不少。
“真好啊……”白色的哈氣從我嘴裏吐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