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第26章 第二十六章(1 / 2)

趙奉易拿了小像就再沒還給她,隻理直氣壯道:“留那幾張破紙作甚?如今真人就在身邊,想看就來看就是了。”

這話多熟悉,好像數年前,誰也這麼對他說過一樣。

宋虞沒話反駁,終究沒要回來。許是白天因為這事費口舌鬧得太多,夜裏入睡時,年少時見到的那張畫卻再次入夢。

在少年趙奉易寢宮,壓在他枕頭下的一本冊子裏,夾著一張薄薄的紙。

夢是朦朦朧朧的,許是年代久遠有些記不清了,連著夢裏的家具陳設都是模糊的,隻有那張畫,白的紙,黑的墨,格外清晰。

少年宋虞端著那張紙,眼睛驀然睜大,流露出不可置信來。

畫是寥寥幾筆速成的,但仍能辨認出來,畫的是兩人,坐於高台上。一人長胡須,麵露老態,卻是慈眉善目,另一人卻是個丫頭片子,乖巧坐在老人身邊的蒲團上。小小丫頭身形畫的憨態可掬,可麵上的表情卻有些凶,看起來好似在鬧脾氣似的。高台之下,皆是一片擁擠人頭。

隻有宋虞再熟悉不過,一眼便認了出來,這高台是她宋府講經樓,那老頭分明是她祖父,而這丫頭,便是她。高台之下,皆是五湖四海趕來求學的書生弟子。

這般場景,在宋虞一家未入京前,每年皆要在宋府上演一次。畫中的小孩也不是在鬧脾氣,是在嚴肅著臉,義正嚴詞地反駁,與人辯解,這般神態落到一個孩童的臉上,是有一點奇怪了。

學子求學,解疑答惑,暢所欲言。自宋虞能流利說話起,便聽祖父與那些學生講學解惑,後來,講經樓便有了她一席之地,人雖年幼,說出來的話卻字字清晰,句句有理,直擊要害,多少學子在她手下被辯得下不來台。她若是被人難住了,便扭頭看向祖父,祖父安撫地拍拍她的腦袋,尚才開口解說,為那人解惑,也為她解了惑。

在這種環境下成長,宋虞的見識學識口才,怎能不突飛猛進。她小小年紀,便已經以一口伶牙俐齒好辯才出名了。

宋虞莫名濕了眼眶,那時候心無旁騖每日研究學問,雖然辛苦,但也充實。每每看到那些學子,自己總會發自內心地愉悅,替祖父驕傲。

可是那樣的日子,再也不複返了。

也許是因為此時是二十五歲的宋虞意念在她十五歲時的夢裏,時過境遷,感觸更深,所以夢裏的宋虞似乎不自覺地,比當年發現這張圖畫時的宋虞心緒更為複雜。

趙奉易為什麼會有這張圖?少年宋虞心髒砰砰直跳,她曾問趙奉易為什麼對她不一般,被趙奉易回避揭過,可是到底為什麼呢?宋虞心想,他們……是不是早就見過?

宋虞將畫紙連同冊子放回原處,提著裙子,忙不迭飛快跑了出去。她跑得那樣著急,嚇壞了路上遇到的宮人,還以為大公主或者皇後娘娘那出了什麼岔子。

宋虞一路奔去內務司起居局,對掌管起居的總管道:“勞煩公公,我想尋六殿下三十三年,三十四年,三十五年每年春日的起居記錄。”

主管搖搖頭:“皇子起居,亦不可隨意泄露。”

宋虞亮出了皇後鳳牌,那主管公公點了頭,恭恭敬敬去尋記錄遞到宋虞手裏。

元帝三十四年春,生時疫,移居宮外行宮單獨居住,時年七月盛夏,病好,歸京。

宋虞翻到這一頁,頓住了指尖,恍惚了眼。

三十四年春,恍若時空倒退,萬般回憶湧上心頭,電光火石間,似乎真有這麼一個人,在宋虞腦海裏浮現。

那是一個午後,年幼的小宋虞獨自坐在後院裏曬太陽,漫不經心嗑著瓜子,一隻紅色翎羽的箭矢越過高牆,直直落到小宋虞麵前。小宋虞被嚇得一個彈跳,叫起來:“誰要害我?”

牆那邊,一個人頭從牆頭上吭哧吭哧冒了出來,不好意思道:“對不住小妹妹,是我沒準頭,不小心丟了進來,你把它撿起來扔給我罷。”

最近時逢宋太傅講學的日子,宋府周邊人也多人流量極大,出現個陌生人也沒什麼稀奇的,宋虞倒是不怕。

抬頭望去,隻見那人頭纏著麵紗,看不清楚臉,聽聲音,年紀卻是和她差不多的樣子,還是個孩子。宋虞仰了臉問:“青天白日,你為何遮遮掩掩的?”

那人朗聲笑道:“臉上生了痘,怕嚇著人。”瞧見小宋虞的臉,卻好似認識似的,驚訝道:“原來是你呀,小妹妹,我見過你,你罵人可超厲害呢!”

聽這話不知是在誇她還是在罵她,宋虞可氣紅了臉:“胡說八道!我才不是罵人!”

“是是是,不是罵人。”那人忍著笑,順著她的話說,“小妹妹伶牙俐齒,嘴巴好生厲害呢。”

小宋虞懶得理他,氣哼哼地撿起箭矢向他丟過去,由於人矮力氣還小,丟了三四次才算丟到那人麵前,叫他一把攥住,衝她道:“謝謝啦小妹妹!”

而後衝她擺了擺手,便不見了蹤影。宋虞在牆後,隱隱約約還能聽見外邊他的聲音。

“你瞧你那箭法爛得,這麼高的牆,你是往天上射才能射進去吧?”

“兄長,這是宋家的後院……”

“得了,講經樓也見過了,還不走?怎麼,你還想向先生求教不成?兄長要是沒記錯,你學的是北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