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話一出,底下人竊竊私語,交頭接耳。
印之再想開口,聲音已被蓋了過去,沒法子,朝著桑枝做了個手勢,這小丫頭接了指令,平日瞧著文文靜靜,猛一開口,倒有些河東獅吼的架勢,“行了,主人家還不發話,你們先講起來了,難不成素日瞧著少夫人好欺負麼?沒個規矩體統。”
話音落下,吳媽媽都唬了一跳,往常隻當自己潑辣,眼下看來,不過如此。
印之抬袖擦拭額角,心道果真是外祖母身邊的寶貝,一鳴驚人。
“咱們院裏那小戲台子還沒撤下去,前日裏,瞧著你們倒也有些躍躍欲試。”母親訓話時,講頭一句總要頓一頓,顯得慢條斯理,叫底下人急去,思及這個印之也不慌不忙飲了口茶。
“我呢,隔幾日便想聽人念書,總找那幾個罷,嗓子撐不住,是以隻要你們認字,能讀得清楚,皆可尋桃枝留個名字,給排個號,一月下來,我與你們算工錢,再評個三甲,另給賞錢。”
“可有願意的?”
這便是人在高處,不知疾苦了,潯都城雖說繁盛,卻也不到人人識字的地步,一院子丫鬟小廝,隻一半會念書,現下大家的表情,自然幾家歡喜幾家愁。
此番情景入眼,倒叫印之摸不著頭腦,不是好事麼,無奈何叫人散了。
“桑枝,桃枝,你們說說怎麼回事?”
桑枝不知如何回話,卻是桃枝脫口而出:“姑娘,今日這出便叫‘何不食肉糜’了。”
聞言,印之一怔,眼含深意地瞧著桃枝,桑枝忙道:“姑娘,她就這張嘴,您莫生氣。”
女子沉吟半晌,溫聲道:“說得很是,下回也該如此。”
心覺自己做錯了事,有些愧疚,站起身來,抬腿回屋。
此時問葉匆匆跑來,也不瞧路,差點衝撞了,印之便問了句,“做什麼著急忙慌,日日見你都是這般橫衝直撞,下回注意著些。”
問葉不好意思的撓撓頭,“回少夫人的話,前街大爺的好友張載明先生遞了帖子,邀少爺帶著親眷後日爬翠雪峰。”
“翠雪峰?”
正巧此時蘇岱手裏攜著卷書,從書房過來,聽見印之問話,順口答了,“此山高且陡,頂峰常年積雪,偶逢日光強烈,雪又積得薄,透出樹木蒼翠,因而得名。”
女子抬眸瞧他,牙色衣衫碧玉簪,膚白貌美嬉笑麵,輕聲吐出兩字,“有趣。”
蘇岱輕哂一回,道:“載明兄早提起這事了,如今下了正式的帖子,想是急了罷。”
印之瞥見他手中的書,開口問道:“拿的什麼書,要往哪去?”
“這是那《閨夢》,我不往哪去,原打算去尋你的,這本子印的少,給了昨兒念書的姑娘,倒未能給你留一本,借了金環姑娘的書,今兒抄了送你。”說話間,抬手遞了過來。
女子伸手接了,翻開兩頁,隻見墨跡還新,字體飄逸,龍飛鳳舞,收筆幹淨,不覺喃喃道:“蘇岱,你寫得一手好字啊!”
“人道字如其人,見字如麵,你瞧我生得好看,也該想著我的字也好看呐,倒是你,大約也寫得一手好字罷。”
蘇岱邊邁步入屋邊說個不停。
印之麵色奇怪,已非讚歎之意,緩步跟在男子身後,一麵仔細瞧字,一麵接話,“我卻不知該如何答你,過會兒拿來你自己瞧罷。”
說罷叫桃枝去取自己的摘錄集,臉上好似又驚又喜又怪。
蘇岱不知何故,不過瞧個字罷,怎麼倒像遇上了不得了的事。
接了東西,男子猛地一怔,翻來翻去,仔細瞧了兩遍,木木道:“的確是奇事了,咱們倆這字竟瞧不出分別,若不說是你的摘錄,我隻當是早些年自己寫的了。”
女子呆坐著,無意接話。
蘇岱心裏詫異,瞧著印之那模樣倒也不好多聊,少時總以為湊巧是天意,過一年再看,便明白湊巧當真隻是湊巧罷了。
於是轉了個話頭,“後日外出,將妹妹們也一道帶上罷,疏棠早央著我這事了,再有那日張載明的娘子與金環姑娘也會去的,不至於叫你聽我們閑聊一路,沒了興致。”
印之愣愣地點了頭,蘇岱不覺輕笑,伸手敲了敲她的額頭,“我才說了什麼?”
小姑娘抬手撫額,裝作疼得厲害,“沒聽清來著。”
男子略勾了勾嘴角,又道一遍。
“冬棠,沁棠訂了親,眼下不好出門,疏棠,秋槐一個及笄,一個將笄,另兩個年歲太小,再餘了你弟弟在家,他定不開心。”這回,印之才回了話。
“訂了親的不好到奶奶跟前去說,其餘的都帶著罷,過會兒我去說,帶著家丁,奶奶會願意的。還有一樁,年前奶奶與嬸子們與疏棠挑親事,竟覺著林萬宗不錯,這回有個名頭相一相,哪有不願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