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傍晚,殘陽如血。
街邊枝頭上最後幾片落葉被風卷著旋旋落下,帶走白日裏最後一絲溫度,街上的攤販正凍得縮著脖子收拾東西,酒樓上點亮了燈籠。
遠處馬蹄陣陣,一隊身著黑衣腰間佩刀的人縱馬而過,驚得行人紛紛躲避。
“要命喲,又有人倒黴了。”有人歎道。
“小點聲!那可是都察院!你不要命了!”一旁有人小聲說道。
都察院受命於皇上,監察百官,替天子辦事,人鬼皆避。進了都察院,就沒有還能好好出來的。
果不其然,此話一出,先前說話那人像是被燙了舌頭,瞬間啞了聲音,趕緊低頭繼續收拾東西。
一頂不起眼的小轎進了城門,在這深秋的傍晚,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注,天太冷了,攤販們都在收拾自己的攤子,準備回家吃飯。
風透過轎簾吹進來,把轎子裏的溫度又帶走了些。明溪也很冷,她再也回不了家了。
她身上的衣衫極其單薄,是那些人為了討好貴人,特意給她換上的。
是紅色的緞子,上麵繡了金線,隻是在這深秋,到底單薄了些。好看就行,隻要不凍死,留她一條命能讓貴人舒心,事情辦成了,那些人哪裏會管她的死活。
想到這裏,明溪又打了個冷顫。
她是庶出,雖然出身不好,但好歹也是書香世家的女兒,自小飽讀詩書,萬萬想不到自己有朝一日會被親爹送人。
反正未出閣的姑娘,說一句病死了,也沒人過問,一個庶女罷了。
明溪閉上眼,想著該如何自救。她手被綁著,其實也不必如此謹慎,她一個弱女子,根本跑不了,何況,她娘親還在府裏,她不聽話,她娘親就沒命了。
轎子走的穩穩當當,終是在日落之前從小偏門進了都察院指揮使府邸。
明溪坐在轎子裏,隻感覺到轎子落地,聽到帶她來的那人帶著奉承討好,小心地說道:“管事大人,我們是江州過來的,這轎子裏是我們家大人特意為指揮使大人尋的新鮮玩意兒,隻為討大人一笑,您看……”
明溪的手緊緊握住,即便從一開始就知道自己此行是做什麼的,此刻聽到新鮮玩意兒這幾個字,更清晰地認識到,這些人根本沒把她當人看。
“行了行了,放這兒吧。”說話那人似是極其不耐煩:“我們家大人今日進宮麵聖,什麼時候回來還不知道。人送到了,你們就走吧。”
這種送金銀珠玉送美人的事情,顯然不是第一次了。向來隻有別人巴結都察院,管事的自然不會跟他們客氣。
果不其然,之前說話那人沒有絲毫怨言,忙不迭地應聲,一群人退了出去。
周圍又安靜許多,明溪聽得一陣腳步聲漸漸遠離,想來是送她來的這群人走了。
接著聽到有人低聲問道:“管事大人,這人怎麼處理,先請下轎子還是……”
“放著吧。上次送來的人什麼下場你又不是不知道。”說完似乎是看了轎子一眼:“她能活過今晚再說吧。”
一句話,讓明溪的心揪了起來。
她才二八年華,在此之前久居閨閣,即便過得不好,也從未接觸過生死大事。聽這人話裏的意思,這位貴人像是脾氣不好,她忍不住眼睛一酸,早知如此,出門前該再好好看看娘親。
轎子放在後院,天愈黑,溫度愈冷,她等得隻覺得自己渾身血液都被凍透了,才聽到一聲女子的聲音:“大人說了,先把人送屋子裏去。別凍死在咱們府裏。”
“春貌姐姐,咱們大人不是一向對這些送來的美人沒興趣嗎?今日這是……”
都察院指揮使風裏來雨裏去,站到今天這個位置,是踩著無數人屍體上來的,他不是那些嬌生慣養的公子,也不需要丫鬟伺候。隻有春貌,是老夫人指派過來的,沈玦也就留著了。
作為大人身邊伺候的丫鬟,府裏其他下人對她很是敬重。
大人如今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一不娶妻二不納妾,若是哪日收了春貌,這就是主子了。
春貌邁著步子走向那頂小轎,回道:“上一個揣測大人心思的人什麼下場,你怕是忘了。”
小廝聞言臉色瞬間變了,不敢再問。
她對轎中人頗為感興趣,凡是送到府裏的美人,沒有一個是庸脂俗粉,可是她家大人從未對哪個另眼相看過,都是遣回去,後來送美人的便少了。即便如此,也依然有人不死心,還想走這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