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洲曆1175年,大越王朝,景瑞十三年。
早春時節,大越王朝的都城京都剛剛迎來一點春意,來自鄰國垣東的北風就裹挾著漫天黃沙席卷而來,將剛剛吐蕊的春花摧殘殆盡。
一時間京都城中落英滿地,竟將這本應生機勃勃的春色染上了幾分蕭瑟。
天光微亮,慘白的月亮還高高掛在天際,每天的這個時辰禁宮中的大小太監宮女早就已經起身開始為這皇城一天的事務忙碌。
然而今天,他們卻無一人敢擅自出屋半步,個個躲在被窩裏瑟瑟發抖。
隻因此刻,整座宮城都被籠罩在一片巨大的恐懼之中,大家都盡量將自己藏好,不要觸了黴頭。
眾人恐懼的源頭卻是內院中偏東的一座宮殿,那是一座已經荒廢了許多年的院落。
高聳的院牆以及雕花金瓦似乎還在彰顯著它曾經的輝煌與榮耀,可是斑駁的牆麵卻又一次顯示了它此刻的衰敗和蒼涼。
宮門上方,一塊純金打造的匾額高掛正中,上麵是先皇禦筆親書的三個大字“藏嫤苑”。
這裏曾經是皇帝最寵愛的妃子所居住的地方,當時皇上不惜耗費巨資,招攬天下工匠,特意為女子修建了一座美輪美奐的大殿,命名為“如芳殿”。
可是自從十年前貴妃仙逝之後,這座宮殿就整整荒廢了十年,不,準確來說,是整座後宮就這般空置了十年。
而就在九日前,先皇龍馭賓天,新皇登基下旨,廣招天下美女並重開後宮,這座空寂了十年的宮殿裏便開始出現怪事。
每天在先貴妃仙逝的那個時辰,天空即使萬裏無雲也會響起陣陣驚雷,一打就是正正好好的九聲,今天又正好第九天。
時辰一到,隻聽哢嚓一聲,晴朗的天空中詭異地響起一聲炸雷,那道閃電不偏不倚擊在了如芳殿的屋脊上。
這次,不單是整個皇宮大內,就連京都城的百姓都被這聲驚雷驚得紛紛披衣出門,望向閃電劈下的方向。
事出反常必有妖,大家早就從各種渠道得知了宮中怪事的傳聞,此刻見到電光劈下,更是個個膽戰心驚。
還不等他們震驚完,一道道天雷開始接連不斷劈下,如同被什麼力量操縱一般,一道接一道精準無比打在同一個位置。
新皇從龍床上顫抖著爬起,手腳並用直接鑽進床下,任憑內侍們勸說,死活都不肯出來。
整整九道天雷劈完,如芳殿的屋梁被活生生劈成兩截,熊熊大火從斷裂的屋脊處開始蔓延,火勢之大百步之外皆可燎人須發。
不過沒人看到的是,此刻如芳殿上方淩空輕飄飄地站著一個身材高挑婀娜的女子,她身著大紅鑲金鳳袍,立於飛簷鬥拱之上,微挑的鳳眸空洞洞地望著那場大火。
如果有老宮人在場,如果那人有雙能見鬼魂的眼睛,那麼必定一眼就能認出,此人正是先皇上最寵愛的貴妃,無數人心目中最美的女子——宋嫤如。
時隔多年,京都百姓依舊記得那日景帝迎她入宮時,女子在城樓上舞的那支《歡承》。
她媚眼含情,顧盼生輝,耗盡世間筆墨也無法描摹出她半分風姿,眼波流轉之中風情萬種,舉手投足之間儀態萬千,以至於那桀驁不馴的大才子都不禁由衷讚歎,“豔絕華夏,藝冠京都”。
她出身妓館卻一步步成為整個大越最尊貴的女子,先皇獨寵她三年,甚至為她廢棄六宮,隻留下與她交好的一位妃子陪伴她。
無數臣子上疏說她妖媚禍國,卻都被先皇或殺或貶,落了個淒慘的下場。
最後還是那位妃子深明大義,為民除害將妖妃毒死。
先皇自此一蹶不振,他沒有處罰毒死宋嫤如的那位妃子,反而讓她繼續住在後宮之中。但他卻命人用青磚封死前殿通往後宮的兩道大門,從此以後再未踏足後宮半步。
而此刻,女子的眼睛裏卻沒有半點感情,隻有一片茫然。
“宋嫤如!”身後一道蒼老的聲音傳來,女子下意識地回頭望去,正看到一位須發皆白、慈眉善目的老人如她一般淩空而立。
老人道:“當日你與我訂下契約,那人一日不死,你便一日不入輪回。如今,那人已死,你可願放下了?”
絕色女子表情淡然,她眨了眨眼睛,聲音如空山鶯啼,嬌媚動人:“那人是誰?你又是誰?”
老者哈哈大笑,手捋須髯,“十年生死兩茫茫,那人未曾有一日將你遺忘,你卻將當日契約忘得一幹二淨,莫非這就是天意?”
“您也知道,作為一個孤魂野鬼,在這世間遊蕩的時間長了,確實會忘記許多事情,而我現在除了自己的名字和一些瑣碎片段之外,基本什麼都不記得了。”女子秀眉輕蹙,“所以,您老人家能不能說點我能聽懂的,別這麼雲山霧罩的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