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是在海邊,我的祖上世世代代是漁民,我的父親先前幫別人跑船,後來似乎也有過一艘自己的船,破破爛爛的,載重大概隻有十幾噸。小的時候,我經常跟他出海,有時一去就是好幾天。在一望無際的海麵上,我們和烈日暴風對抗著,和魚蝦螃蟹搏鬥著,白天在船板上勞作,夜晚,鑽進船艙裏,海浪顛簸著我入睡,偶爾半夜也會被顛醒,那個時候的大海,寂靜的浩淼的美麗的令人陶醉。那段日子,在我的眼裏,父親仿佛是整個海洋的主宰,而我自然而然要成為他的接班人,也就是從那時候起,我開始有的長大後當船老大的理想。我把我的願望告訴父親,父親罵我沒出息,說咱們漁家人要想不被別人欺負,就得好好念書,考上大學,就是當船老大,也得有一艘大船,用上現代化的器械,手下有百二十名雇員,什麼髒活累活全不要自己動手,隻需站在甲板上發號施令,那才像個大人物。我聽了父親的話,把念書當成一件頂頂重要的事情。後來,我真的進了一所職業大學——真的很難想象,我這種人也會上大學,這仿佛是好幾輩子以前的事了,而我的專業,就是航海。但是,好景不長,大學生活的一連串打擊,又將我推想理想的邊緣。
我經常聽別人說性格決定命運,現在回過頭來說,這句話剛好可以詮釋我的大學生活。也許我骨子裏滋生著的就是土匪義氣,這導致我的性格將是直來直去,容不得半點委屈,更別說屈辱。但是,生活的悲劇在於,我不能隨意選擇或者改變我所生存的環境,而隻能讓環境肆意扭曲我的本性,踐踏我的自由。我從沒想過在我的心目中有著聖殿般無比崇高地位的大學也是那樣齷齪的一個地方,開學的第一個學期發生的一係列慘劇,足可以說明一切。開學第一天,我們來報到,一個臉上長滿青春痘的四眼田雞就盯上了我,說我穿的衣服如何不規範,如何有礙校容,然後又揪住我引以為豪的四六開長發,說如何有傷風化,去他媽的!我在幼兒園裏,阿姨們也沒這個無微不至地“關照”過我;然後是入住宿舍的第一個晚上,幾個樣子百分百的老師來視察,我們當時正忙著整理床鋪,甚至根本就沒想到這些個裝腔作勢的奶油小生會是高我們一等的老師,因此對他們沒有表示出應有的熱情和尊重,於是,第二天,在班級會議上,那個四眼田雞也就是我的班主任便氣急敗壞地點名批評了我和幾個舍友,還警告我們說,下次有老師到宿舍,要起立,讓座,說老師好,可偏偏有鄉下來的像我這樣的,既粗鄙又頭腦簡單,一次,在路上碰到《口語交際學》老師,竟簡而稱之“**老師”,那三八瞪了我一眼,氣哼哼地走開了,放學後,四眼田雞就把我叫的班級外麵的走廊,當著同學們的麵,冷言冷語地訓了我一頓,眼角處流露出那樣的不屑,還用那種悲天憫人的語氣開導我說,以後稱呼老師,隻要在“老師”前麵加上姓,比如:陳老師!李老師……,諸如此類,我操,我真想問,咱們純淨的象牙塔和汙濁的官場比,到底那裏更像官場;還有一件事,讓我看出了這所學校沒有人性的一麵,記得有次大掃除,我被叫到係辦公室搞衛生,辦公室的日光燈壞了,我個子比較高,係主任叫我上去換,我踩上辦公桌,腳剛一踮,隻聽“哢嚓”一聲,鋪在桌子上麵的玻璃碎了,我的腳板也因而被劃出一個洞,碎玻璃上血跡斑斑,但令我做夢都沒想到的是,正在與另一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老師打情罵俏的這張辦公桌的主人,一個太監模樣的小背頭聽到這邊的動靜,即刻回過頭,用陰尖的聲音嗬道:“怎麼回事,我的玻璃是不是碎了!”然後,一個箭步上前,察看他的玻璃,我想那一刻,他的心也一定碎了,要不然他不會那樣惡狠狠地瞪著我好半天,而不顧我血肉模糊的可憐的腳。這一整個學期,我感覺我始終低人一等,因為我是鄉下來的,在那些老師和城裏的學生(大多是班幹部)的眼裏,我的穿著愛好,生活習慣,言語舉止都是那樣的值得批判,我相信他們一定以與我為伍而深感恥辱。
另外一件事,則讓我知道這所學校已經真的是徹底地無可救藥。那是第一學期的最好幾天,我們都忙著應付期末考試,我不說大家想必也知道,整個大學期間,也隻有那段時間,才有點學習的氛圍,尤其像我這樣的被邊緣化的異類,更是要化悲憤為力量,拚命地抱佛腳,以圖成績單上麵*,那樣的話,來年我或許可以揚眉吐氣。可是,那個外地來的女副教授——中年,聽說已經離異,長得還算可以,隻是有點臃腫——卻偏偏在這個時候,對我釋放出關懷,她是係裏有名的思想工作者,據說,凡像我這樣的渣滓,經她點化,都能化腐朽為神奇,成為正常學生。我隻是沒想到,這種榮幸這麼快降臨到我頭上。那天,我正在班上晚自修,平時總屁顛屁顛地跟在她屁股後麵的團支書悄悄地走過來,詭秘地對我說,女教授有請,到她的宿舍,當時,我就想從窗戶外麵跳下去。可事情卻向著我意想不到的方向發展,我剛進她宿舍,就聞見一股酒氣,老師們平時都喜歡在外麵搓,這我一點都不奇怪,可是,她的眼神卻讓我忐忑不安,是那種帶著好奇又有點鄙視的眼神,在我的身上掃來掃去,然後示意我坐下,問我老家在哪,父母是做什麼的,我都一一作答。她似有所悟地說,難怪我有這樣強壯黝黑的身體,接著,她又心不在焉地和我聊了一通家鄉的事,還有捕魚的活。她好像很熱,於是,去拿飲料的同時,隨手脫掉了外衣,露出白色的吊帶背心和北方人特有的潔白細膩的肌膚,雖然有點臃腫,但因為穿著緊身套裙,因而更顯得豐韻十足,她真的很性感,尤其是她活蹦亂跳的波波!我當時就這樣想。她還很隨意地順手從抽屜裏拿出一副牌,對我說,聽說我經常在宿舍打牌,而且牌技不錯,想和我切磋切磋。我說,沒有的事!她說,你就別謙虛了,來吧,咱們賭什麼?我因為心慌意亂,一時想不出如何應答,我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在耍弄我,在這個病態的學校,師生間耍與被耍是常有的事,每天都在發生。而她卻顯得很坦然,她說,前一陣子,她和一位女老師賭一位男老師的內褲,後來,那個十三點輸了,竟然自各送上門去,和那位男老師上chuang後,才弄來一條精跡斑斑的小花褲。她好像很得意,咯吱咯吱地笑著。我卻在想,無恥!要是她輸了,又會怎樣呢?她好像知道我在想什麼,用那種嗔怪甚至是逼迫的語氣說道,要不,咱們也來個刺激的,賭脫衣服,誰輸了,脫一件。說實話,我當時很吃驚,也毫不掩飾地看著她。頓時,她醉態百出的臉一下子像長出了一朵紅花,不勝嬌媚和繽紛,以至於我純真的心靈也冒出了犯罪的念頭。我逗她說,你好像不合算。她立即又恢複了常態,咯咯地笑著說,你才不合算,你穿的比我少。我心想,我燒雞看來是鬼魅上身了,已經沒有了最起碼的廉恥之心,就幹脆和她賭一把吧。就這樣,我和她你來我往,幾個回合後,就將各自身上的衣服脫了個光溜溜。她還想拿過被單遮羞,被我一把扯掉。她也沒生氣,笑喳喳地跑進裏屋躲起來,我跟了進去,想拉她出來,沒想到被躲在門後麵的她一個猛虎下山,按到床上……。就這樣,在學期末的那個暴風驟雨的夜晚,我shi身於一位如狼似虎的所謂精神導師,現在回想起來,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一夜,改變了我的生命軌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