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蒂夫知道靈魂標記意味著什麼。
當他背著史塔克——托尼,那個棕色眼睛的男孩,而非與他決裂之人,至少他還尚未成為那個與他決裂的人——走在這座荒島堅硬的凍土之上時,曾經在戰壕中聽到的那些閑言碎語,此刻又一次浮現在他腦海中。
“老兄,你有靈魂標記嗎?”
“哦,我真希望能盡早遇到她。”
“搞不好會是‘他’,哈哈,那樣你就得下地獄了。”
“滾蛋。瞧瞧,這上麵寫著‘嗨,我也很高興認識你’,這聽起來是個女孩的口吻。”
“才怪。任何人都可能會這麼說。我也可以這麼說。‘嗨,布萊恩,我也跟高興認識你’。”
“滾蛋!”
“嘿,隊長!你的靈魂標記是什麼?讓我們瞧瞧唄。”
“是啊,隊長。”
“就是,來吧,真有哪個女孩如此幸運嗎?”
“夠了,別打擾隊長了。誰想打牌?”
“我才不和你打牌,巴基,你是個作弊大王。”
“嗬,你以為隊長不作弊?”
“所以你就是美國隊長?嗬,你有什麼特別之處?”
“什麼特別的也沒有,我隻是個來自布魯克林的無名小卒。”
一陣冷風吹過。史蒂夫從回憶中掙脫出來,把熟睡中漸漸滑下去的托尼往上托了托。男孩的身體很暖和,就像在摩托艇上抱著狗緊貼著史蒂夫時一樣。
這些年來,史蒂夫幾乎已經忘了溫暖是什麼滋味。無論他和史塔克有什麼恩怨過往,此時、此刻、此地,他很慶幸自己並非獨自一人。
史蒂夫忍不住搖了搖頭,無聲歎息。
世界上有那麼多人,為什麼偏偏是托尼·史塔克說出了那句話?
並不是說史蒂夫真的相信靈魂標記,那甚至不屬於他的世界。他曾經的世界。天啊,這一切都亂了套,不是嗎?
上一次他見到托尼——史塔克——他們還在你死我活,而現在,他卻當著史蒂夫的麵,說出了那句意味著彼此“命中注定”的話。
托尼知道嗎?因為就史蒂夫的理解而言,靈魂標記是雙向的,而他剛看到托尼第一眼,就不小心脫口而出托尼的名字。
不是“史塔克”,而是“托尼”。
史蒂夫決定把這個問題留到以後再想。
現在的關鍵是,托尼並未就此發表任何看法,所以很可能隻是史蒂夫誤會了。也許隻是一個巧合。
而這就說得通了,因為托尼·史塔克絕無可能和他互為靈魂伴侶,無論在哪個宇宙。更何況他現在還是一個孩子。
一個天殺的、正往他肩膀上流口水的孩子。
腳下的廢棄公路逐漸變得寬闊起來,但仍舊野草橫生。視線所及之處,那座小鎮已經清晰可見,深紅色的磚牆建築和尖頂房屋看上去安詳沉靜。
如果不是空氣中充斥著荒郊野外的蒼涼氣息,史蒂夫幾乎都能欺騙自己說,這裏隻是科羅拉多一個荒涼的小鎮。
但這裏空無人煙。當史蒂夫踏進鎮子,唯一發出聲響的是一隻從灌木叢中鑽出來的野狐,毛發蓬鬆肮髒。
用亮而小的眼睛注視他們片刻之後,那隻狐狸飛快逃竄,離開了史蒂夫的視線。
托尼仍舊睡得很沉,完全不知道他們已經走進了這座近乎詭異的、沉睡中的小鎮。狗則忠心耿耿地跟在史蒂夫腳邊,腳掌踩在冰霜和凍土上,發出“啪嗒啪嗒”的聲音。
重新被大自然占領的路上隻有動物留下的足跡和糞便,沒有人跡。這說明,至少九頭蛇沒在這裏等著他們。
史蒂夫沉默地沿著小鎮的主街走下去,不時轉頭看看兩旁的房屋。
建築主體幾乎沒有破損,有的隻是時間留下的痕跡:油漆褪色、剝落,木頭腐爛,雜草橫生。
史蒂夫能看到一家簡陋的咖啡店,幾張露天桌子還在外麵擺著,上麵擺有飽經風霜的咖啡杯、陶瓷盤,風幹的點心看上去好像馬糞,不知為何尚未被小動物啃食幹淨。
還有一家幹洗店,店門敞開著,裏麵的自動投幣式洗衣機猶如士兵一般排列整齊。有的洗衣機上擱著塑料盆,仿佛一張張大張的嘴,等待著永遠不會到來的衣服。
這座鎮子是突然間被遺棄的,史蒂夫心想,出於天知道的某種原因。
他呼出一口氣,在逐漸亮起的天色中,白氣像是一個空白的對話框。
格洛麗亞突然叫了一聲,在長街上回蕩開來。她吐著舌頭,搖晃著尾巴,在一棟看似公寓樓的建築前蹲坐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