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撫遠仿若未聞,維持著朝皇帝謝恩的動作,同席的順武將軍聽不下去,衝那官員道:“將軍真心實意認為不是他自己的功勞,不願奪了全體將士的勝利,怎的到了李大人嘴裏就成了目無陛下了?”
“陛下,微臣並無此意。”
“你怎無此意了,我等武將雖是粗人,卻也聽得懂話,你這口口聲聲說將軍不敬陛下是何居心?”
“李大人不過是在勸導將軍,順武將軍不必如此動怒。”另一名官員怕這兩人吵起來,連忙出聲想要做和事佬。
順武將軍是個直脾氣,在皇帝麵前也是有話就說,此時也不收著:“李大人是在勸導嗎?我聽著怎麼像是在趁機參將軍,李大人,是翰林院最近沒活計給你做了你偏要來沒事生事?”
武將說話粗鄙不懂委婉,文人多有清高的心氣,碰上這番話,李大人被氣得麵色漲紅:“你!”
皇帝瞅著下麵臣子爭論的模樣,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行了,朝堂上你們就吵,朕辦個宴你們還吵。顧愛卿不要,朕就偏要賞,顧愛卿的公子在何處?”
顧湛趕忙起身行禮:“末將在。”
皇帝傾身眯眼上下打量著顧湛:“你便是顧小公子?”後又同顧撫遠樂道:“顧大將軍,你這兒子長得是真像你,朕方才都眼花了,以為還是當年你剛見我時呢!”
“朕賞你,任忠武郎將,賜黃金三千兩,布帛五匹,玄鐵寶劍一把。”皇帝隨意說道。
忠武郎將從五品,對於一個並無太多戰功的十七歲少將來說,已經算是抬舉,更不用說三千兩黃金和寶劍,席間眾人臉色頓時各異。顧湛看一眼父親,見並沒有舉動,便上前跪下高聲呼:“臣,謝陛下賞賜。”
回到位上,又有四麵八方朝顧湛遞來酒杯,一個個都是笑得親近:“恭喜小顧將軍,小顧將軍年輕有為,前途無量!”
吵吵嚷嚷的,而場上的麵子也得做,顧湛隻得拿起酒杯一一敬過。
女眷席上也在小聲談論,一圈的人沒人知道顧采清是顧撫遠的女兒,她安靜地聽著,左邊幾個年輕的姑娘在說顧湛看著挺俊俏,右邊一個官夫人在和女兒說這位少將軍前途光明,一圈聽下來,有意結親的不少。
顧采清默默咬了一口魚肉,心道怪不得家裏有錢。
“顧愛卿,朕還是覺得賞得不夠啊。”皇帝捏著酒杯歎道。
顧撫遠還未應答,與他正對席的紫衫老者便悠悠道:“陛下不如再賞一人。”
“樓閣老?”皇帝將視線轉向那個白須清正的老者,來了興趣,“樓閣老的意思,朕還需再賞誰?”
顧撫遠抬眼盯著與他正相對的樓閣老,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樓閣老道:“聽聞顧將軍有一女入宮當值,賞賜一雙兒女,臣認為,極好。”
皇帝漸漸隱去笑容,等著下一句話。
“陛下,臣認為,大將軍勞苦功高,一雙兒女俱是出色,保國之根本,育國之棟梁,實乃不易,陛下該賞。”樓閣老端起手作禮,微笑道。
良久,皇帝看向顧撫遠,笑道:“愛卿,你覺得如何?”語氣已然不複方才的愉悅快適。
顧撫遠驟然握緊拳頭,“樓閣老抬舉我了,普天之下都是陛下的子民,若不是陛下治理嚴明怕也不會有根本和棟梁。何況,我這一雙兒女也不甚聰慧,小女進宮三年,我竟不知她如今是何狀況。”複又抬眸真切地看向皇帝:“陛下,小女在宮中可有惹禍,若是陛下不快,微臣不敢妄言以功抵過,但求陛下饒過她一命。”
皇帝看著他眼中真心實意的忐忑不安,表情明朗起來,笑著搖搖頭:“你多慮了,你那女兒是你教出來的,出不了錯。”
“陛下寬厚。”
樓閣老看著君臣的對話,眼中精光不減:“將軍謙虛了。不過聽聞將軍府家大業大,想來也是想為陛下省下賞銀。”說罷,起身拱手端至胸前歎道:“將軍賢良,老臣自愧不如。”
顧湛:這老頭怎麼這麼能造作?
顧采清:莫名感覺茶裏茶氣的。
顧撫遠確實無話可說,樓閣老是當年有名的辯駁狀元郎,與其他言官不同,那些官員雖然也是彎彎繞繞要給他下套,卻好識破也好戳破,樓閣老進言卻從來不說一句不好,就能讓那位九五至尊心生疑竇。
他苦笑歎道,不愧是樓皇後的娘家。
皇帝倒是看上去不以為然地擺擺手:“樓閣老總是這般誇張,坐下吧,如此喜慶的日子,顧愛卿,你也坐下。”身旁的樓皇後適時地斟酒,笑道:“大喜的賀日,陛下莫再說這些事了,父親一輩子為官,正經慣了,來,陛下與臣妾對飲一杯如何?”說著玉手捏起小巧的酒杯,笑盈盈地舉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