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Chapter1清玓(1 / 1)

女孩子來學這個的,清玓是頭一個。

雕花的茶幾上蒸騰著熱氣的茶水,氤氳出一個纖瘦的輪廓。

“姑娘請回吧。”聽明她的來意,石袛就要端茶送客了,“裏麵的那位華師傅,從來不收徒弟。”

“石管事,可否再想想辦法?”

石袛看著清玓,麵有難色。若不是淪落,不會有女子來做這種營生。雖從沒有這種先例,可一個女子願意學,本就是天大的榮幸了。

可偏偏,她要拜的是華九。

石袛是漠城鍛刀堂的掌事。漠城鍛刀堂,不是大雍最大的鍛刀堂。可是馳名沙場的煙骨刺就是出在這裏。

沙場上,一刀一槍拚的都是生死。鍛刀人的每一錘,都與性命休戚相關。石袛曾是漠城鍛刀堂最有名的鍛刀人。黑市上,普通鍛刀人的一柄刀頂破天十兩,而石袛的一柄刀就能賣上白銀百兩。很多江湖人風雨兼程來到漠城,隻為求石袛鍛一把刀。

而石袛今年突然退居管事之位後,宣布不再鍛刀。他此前的刀更是炒上了天價。

石袛之後,能撐起鍛刀堂的人,便隻有華九,煙骨刺的鍛造者。外麵知道這事兒的人不多,但凡是得了消息的,都紛紛想要拜會一下這位,說不準,這位可能就是將來漠城鍛刀堂的新當家人。

可這位華師傅,性情乖僻,縱是王孫伯侯,說不見,那也是不見的。

石袛為難地看了一眼清玓:“我隻能送你過去。最後究竟能不能成,他願不願收,我也不能保證。”

最後,清玓還是站在了73號院的門口。

一路上往73號院去的路上,她便感受到無數窺視探究的目光,以及掩不住的竊竊私語。清玓一一坦然地無視了。而今,站在院門口,卻無端地緊張起來。

不過帶她去的小哥顯然沒有體諒她的緊張。他一下子推開院門,人卻不進去,把清玓往前一推。

院內一個人穿著灰撲撲的短打,在院子角落裏倒煤渣。當時天色已晚,清玓逆著夕陽,那人又站在陰影裏,看不清楚模樣。

小哥扯著嗓子喊:“華九!來新人了!”再把清玓往前一推,就算是完成任務了。

清玓隻能硬著頭皮上:“華師傅,我叫清玓……”

一盆煤渣在風口倒下,揚起的煤灰飛了清玓滿頭滿臉。清玓冷不丁被猛地嗆了一下,咳得涕泗橫流。

華九摔上門簾,冷笑了一下:“現在還真是什麼人都敢往這兒送。”

清玓愣怔怔地站在院門口,漲紅了臉,覺得外麵窺視的眼睛更多了些。

華九既沒開口讓她留,也沒明說讓她滾。清玓就自己把自己留了下來。

雖說是頭一次當學徒,學徒該幹什麼,清玓還是有幾分數的。每天燒煤搬煤,晨昏灑掃,一連九天,華九從沒出過他的院子,甚至都不怎麼出他的小屋。

加起來屈指可數的幾次碰麵,清玓也沒能同他說上一句話。他有時出來倒煤灰的時候,會用淡漠的眼神掃她一眼,但是看她同看院子裏那棵歪脖子樹或者圍牆下的那塊大石頭沒什麼不同。

第十天早晨,清玓熬不住了。再這麼耗下去,她可以想見,她今後的學徒生涯就是永遠和這些煤堆打交道了。

清玓在院中張望的時候,華九已經起了。他每日都起得很早。

聽到小屋傳來的動靜,清玓一咬牙,掀開門簾就衝了進去。

可一頭熱血衝進去了,人又懵了。

華九正一手拉著風箱,爐膛之中,火舌高高揚起,爐膛口靠著幾根鐵鉗。

他圍著一條汙跡斑斑的皮圍裙,不長的頭發高高束起,下巴微揚,汗水從臉側流下。

他從爐膛中夾出一塊燒紅的鐵塊,“當”地一聲扔在鐵砧之上。

清玓緊張地咽了一口口水:“華師傅,石管事讓我來這裏學習鍛刀。”

“哦。石管事讓你來的。”華九點點頭。

清玓也點頭。

華九伸手拉了個凳子:“您上座,我給您行禮。”

剛要接凳子的清玓一蹦三尺高:“不敢不敢。”

清玓再一次被轟到了73號院外頭。

她幹巴巴地站在院門口,又沒有別的去處可去,如同漠北的風中一條風幹的鹹魚。

鍛刀堂後堂的鍛刀師傅們,一百個裏麵,有九十八個是男的。

清玓本身站在這裏,便顯得十分突兀而格格不入。十天下來,她早就已經成為了院裏院外的談資。而今灰頭土臉地站在院子外頭,別人不用想就知道發生了些什麼。

不知哪個扯著嗓子喊了一聲:“他不收你,大哥收你!”

頓時就有一陣哄笑。

清玓想起離家前,友人滿麵憂色的囑托:這些鍛刀堂的人,是不管五綱四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