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卡爾聽著伊利亞德和特裏斯坦的對話,意識到他們所需要麵對的問題遠遠沒有減少。他不是基督徒,不了解三十枚銀幣的含義,但他可以從對話裏得知,他們的對手,此刻正潛伏在不被察覺的角落。
加卡爾於是又回想起從前沙特爾發生的一切,回想起那位伯爵在利萊破舊公寓裏,解開地圖印記時的表情。他由此確信,伊利亞德彼時早已明白他們的處境,也早已對其中潛藏的危險有所知悉。
然而加卡爾卻並不明白這種感受,他雖然也曾懷疑過擬吸血鬼與人類的差異,也曾目睹過吸血鬼對人類的傷害,但他畢竟沒有同僚,沒有會對他背叛的友人。他的生活曾是那樣單純,那樣不可抑製的孤獨,以銀荊棘與鐵薔薇來戰鬥,斬落蒼藍火焰裏的結局。
他想到這裏,內心忽然撕心裂肺的痛苦起來。因他無可奈何的發覺,即便伊利亞德賜予他生命的希望,賜予他寬恕一切的救贖,也仍然不曾真正的對他了解。而他也難以想象,當那位伯爵知曉“法米列恩叛徒”的由來的時候,又將怎樣充滿憤恨與失望的令他毀滅。
他不願痛苦,但他身上的罪,身上的血,卻時刻如尖刀般剮刺著他的內心,並使他由衷向往亙古茫然的解脫。加卡爾從前並未覺這種生活令他詛咒,但當他受伊利亞德目光浸染的時候,當他見識到那位伯爵仁慈而又殘酷的心意的時候,他便忽然悔恨得無以複加。他多想,有重新選擇的機會,在那仿佛沒有盡頭的黑夜裏死去,帶著冰冷的淚水,輕柔的幻夢。
但他終究活著,終究要背負一切,終究要在血與灰裏拉扯。
他這樣想著,看見不遠處凱旋門的影子逐漸靠近,伊利亞德住宿的酒店便出現在車窗外麵。橙紅的燈光在向晚微風裏搖曳,露出一點抵抗深秋的,朦朧溫暖的氣息。
特裏斯坦,那位巴黎支部的行動隊長,便在這燈光裏回過頭去,對伊利亞德說:
“伯爵,您所說的事情我會對支部保密,而如果有其他需要,請盡管向我聯係。”
伊利亞德聽了,表示認同的點了點頭,並從身旁座椅上,拿出一個襻帶裝飾的皮製提箱。他那戴有黃金戒指的右手,把提箱遞到特裏斯坦麵前,爾後有些嚴肅的說道:
“這是朱利安·梅倫的魔法道具。雖然在他死亡的眼下,應當不會被再度開啟,但仍然希望你小心對待,不要向他人展示。”
伊利亞德這樣說著,灰綠雙眼裏彌漫起不容抗辯的,壓倒一切的威力。他似乎是回憶起了利摩日的賭注,回憶起了加卡爾所未知的,生死一線的境地,並由衷希望人類遠離惡魔的脅迫與傷害。
特裏斯坦受他那聖人般的目光照射,內心變得沉重而又忐忑。他與伊利亞德對視,並在這對視裏接過了裝有水晶杯的提箱,接過了那位伯爵不容失敗的期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