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1章 待嫁(1 / 3)

三月前後,鬱、段兩家的婚事將近。

這門親事還是鬱家老祖宗在臨終前定下的。

那時老祖宗還剩最後一口氣,硬拉著鬱桃她爹鬱歲遊的手,哀哀道:“你心眼子長得太偏,老太婆多管閑事,給自己孫女兒挑門親。”

然後,她便在簿子裏顫顫巍巍一指,挑了洛安段家的獨子,段岐生。

晃眼幾年,上巳節前,兩家已經走完了前頭的禮節,隻剩迎親最後一道。

鬱桃的婚事,鄭氏獨自操持不過,專門請了族裏兩個婆嬸一同打理。

迎親前碰著上巳節,她隻安排家中小輩出去熱鬧一回,沒打算讓鬱桃出門。

過兩天就嫁人的姑娘,到處跑要討人閑話。

鬱桃求了她好幾天,起初說隻在河邊坐坐,最後改成隻在馬車裏悄悄看兩眼,鄭氏都沒同意。

規矩是一回事,要緊是鬱桃長得太打眼。潥河挨著兩三個州郡,達官貴人堆裏,鄭氏擔心生事。

不是她自誇,平陽是小,但挑遍臨地,那幾個和皇家沾了親故的世家姑娘生的都沒自家的漂亮。

鬱桃憋屈,還是姑娘家呢,腿腳就被束縛住。

她翻來覆去的想,平時最大度的娘親都不好說話了,現在能找誰幫忙?

她記起個人,不過很快搖搖頭否定掉。

親爹更不行,鬱歲遊偏愛鬱苒,兩個人站在一起就像道德經成精,能把自己訓成金頂寺廟裏和尚手中的木魚,無欲無求。

鬱苒呢?

鬱桃腳抵在案幾腿兒上,往嘴裏扔了顆蜜棗,很快晃晃腦子,甩開這個念頭。

她和鬱苒的關係,就像貓見狗,從出生的那一刻,便注定著。

鬱苒娘親叫苒娘,是鬱歲遊頭一個通房丫鬟,兩人情誼深厚。鄭氏生鬱桃的那晚,沒多久苒娘肚子發作,生完鬱苒人就嗚呼。

這事是鄭氏的心病,隻因那天鬱桃呱呱墜地,鬱歲遊抱也沒抱她一回,反而在通房屋裏坐了一整晚,第二日給庶女取名為苒,即入族譜,鄭氏發了好大的怒火。

鬱苒跟在鬱歲遊身邊長大,鬱桃爬樹摘桃兒的時候,鬱苒就已經會背兩句孔孟。

平陽城裏像鬱苒這麼會讀書的姑娘家可沒幾個。

後宅夫人喜歡說‘女子無才便是德’,攤開來可不是這麼講的。總不能像鄭氏一樣,私賬裏麵百來個字就有七八個錯,鬱桃完完全全隨了她。

八歲時候,鬱苒和鬱桃都饞桌上那碟鱸魚最後一口肚子肉,鬱桃恨不得把嘴伸到盤子裏一口叼起,別人鬱苒收了筷子,文縐縐來句‘孔融讓梨,長姐當先食’。

最後魚肉是進了她的嘴,但鬱歲遊讚她乖巧知禮,獨獨帶著鬱苒出門,去嚐錦繡齋的鮮鱸,鬱苒在眾人麵前寫下一首‘詠鱸’,博得滿堂喝彩。

鬱家二小姐才貫滿疏,自此揚名。

先前娘胎裏,鬱桃還定過一回口頭上的親事,是與鄭氏娘家三哥的兒子,鬱桃喊他鏞表哥。

鄭家是武將發跡,鬱桃和鄭鏞很投契,不管是摸桃兒還是摸魚,她那時候雖然隻有九歲,但是已經幻想過婚後和鏞表哥一起走出平陽城,去更遠的地方摸桃。

直到鄭鏞遇見了鬱苒。

鬱桃瞧見鄭鏞給鬱苒送了一把院裏的桃花,鬱苒羞羞怯怯的接過。

鬱桃忍無可忍的衝出去,質問她:“鏞表哥將來是我的夫婿,你為何要接他的花?”

當時,鬱桃記得鬱苒隻說了三句話。

“長姐,你不要怪鏞表哥。”

“是妹妹考慮不周,怕早上起不來才托表哥帶的花。”

“姐姐不要誤會。”

爾後哭的可憐兮兮,鬱苒站在那全然反應不過來,已經成了鄭鏞眼中萬惡不赦的罪人。

這是鬱桃頭一回見到鬱苒的厲害,那三句話厲害在哪裏當時她想不明白,但大概也知道這大概是讀書人與武夫的差距。

她便跟著看了不少書,諸如“嫁給未婚夫婿的叔叔”“高門貴婦與車夫”……

她穆王世子結識便是在書屋中。

鬱桃捉著拾已代寫書信,往來幾回,穆王世子卻突然了無音信,一打聽原是穆家遞信的小廝碰見了鬱家二小姐,二小姐稱可代為轉交。

鬱桃可恨自己被截了胡,衝去鬱苒小院討理,伸手敲了鬱苒一棒子。

當時,鬱苒身姿筆直,攢著眼淚,又說了三句。

“姐姐不要誤會。”

“我和穆陽世子隻是切磋學問。”

“姐姐不要怪他,都是妹妹的錯。”

鬱桃現下已經不願再回顧往事。

她是待嫁之身,聽說段府家教極嚴,也隻盼著出嫁前還能再岀去走走。

屋裏一時安靜,院中的垂絲海棠迎風輕蕩,廊上似有來人,窸窸窣窣的低語聲傳入內室。

翹楚接了她的眼神,掀開簾子岀去,鬱桃隔著窗聽見翹楚喊來人“棋霜姑娘”。

這是鬱苒身邊的大丫頭,來的真巧。

棋霜眼睛細長,嘴巴小小,一身柳青色斜襟褂,提著食盒立在扇門外:“咱們二姑娘下午做了糖糕,蒸出來頭一籠送給大小姐吃,看還熱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