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雨放晴,斜陽照徹院落。
布滿青苔的暗紅磚牆下,一從蓬蓬勃勃的雛菊,花朵開得喧嚷,在夕陽下氤氳著一層朦朦的白光。
薛靖淮坐著輪椅挪到門口,看見葉青闌蹲在牆角的花叢邊,正埋頭一棵一棵地拔草。
被他注視許久,葉青闌終於站起身來,拍拍手上的土,問:“餓了吧?”
他微瘸著腿,走到屋簷下,把草遞給鐵籠裏的兩隻肥兔子,兔子翹起三瓣嘴嗅了嗅,表示拒絕。他拎起籃子往院門走,薛靖淮忙叫住他:“青闌,我不餓,別麻煩了,老萬會派人來送。”
聽他提起老萬,葉青闌斜睨一眼,腳步不停:“我去給兔子摘菜,誰管你。”
“……”
剛走到門口,一個穿青色長衫、頭戴禮帽的青年出現在門外,衝葉青闌滿麵春風地鞠個躬:“葉老板,下午好呀!”
一張雪白小臉,淺得帶著點兒妖異的桃花眼,不是薛靖淮口中的老萬又是誰?
葉青闌把他迎進門:“萬督軍好,您怎麼親自來了?”
萬疆雪搖著蒲扇,邁步走進院子,一眼瞧見被擋在門檻裏邊的薛靖淮,笑道:“多日不見,來看看靖淮兄恢複得如何,怎麼樣,二位在這裏還住得慣嗎?”
“承蒙萬督軍關照,一切都很好。”葉青闌道,回身一看薛靖淮,卻發現他像見著什麼了不得的寶貝似的,兩眼直勾勾盯著萬疆雪,臉都要笑爛了。
萬疆雪徑直走向薛靖淮,在他麵前站定了,笑吟吟地歪頭看他,看著看著,突然調轉扇子,拿扇柄朝他胸口不輕不重地搗了一下。
“哎喲,萬兄你幹什麼打我?”薛靖淮捂著胸口叫喚。葉青闌站在不遠處,盯著萬疆雪的背影,臉色陰晴不定。
“我今天才知道,薛司令原來打算把我的軍火送土匪呢。”萬疆雪抱著手臂,似笑非笑地看著他。
“那不是緩兵之計嗎!就算我真告訴他們……”薛靖淮臉上毫無愧色,“憑你萬督軍的本事,還能讓人給劫了去嗎?我這是把他們往火坑裏推呢!”
“少給我戴高帽。”萬疆雪似乎很有興致,圍著他走來走去,像隻圍獵羚羊的鬣狗,“那批貨是上次的,這回我又救了你,打算怎麼謝我?”
薛靖淮跟著他搖頭晃腦,盯著他手上一枚綠得滴水的寶石戒指,不以為意:“天寶寨是人家郭旅長打下來的,怎麼就算成你救了我?好不要臉。”
“放肆!怎麼跟本督說話?”
“我錯了!督軍大人,您大人有大量,先把晚飯供上吧,填飽肚子再跟您賠罪成不成?”
不知怎的,薛靖淮對萬疆雪橫豎敬畏不起來,怪那把散落的長發,讓萬督軍在他心裏的威嚴肅穆都掃了地。
萬疆雪無可奈何地搖著扇子,“讓人備著了,一會兒送來,哎,你聽沒聽說,謝至柔在北邊栽了。”
薛靖淮點點頭,由衷地感慨:“謝至柔一輩子壞事做盡,但是對日本人上,一點兒不含糊。”
“是,不然你也不會不計前嫌地發兵助他,不說他了,我問你,梁總長的女公子你打算如何處置?聽說……”萬疆雪的表情詭秘起來,“他和薛太太還有一段……”
“咳咳……”薛靖淮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萬兄,咳咳……口水嗆著了……幫忙拍拍……”
萬疆雪見狀一愣,舉起手想了想,沒往他後背上放,抄著手走遠了。
葉青闌原在一邊冷眼旁觀,見他咳得滿臉通紅,萬疆雪又見死不救,急忙撇下籃子,快步走過來替他拍背。
薛靖淮這一出,原是不想讓萬疆雪提起楚皓珍,卻見葉青闌急急忙忙的,跛著腳上來解救他,心裏一熱,鼻子就有點發酸。
“你沒事吧?”葉青闌嫌他,又憐他。
“沒事……”葉青闌要收手,被薛靖淮一把抓住,礙著萬疆雪在場,眼紅眼熱地盯了他半天,隻說出一句:“青闌,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