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胡卅。
當年的胡卅在軍中時是一名前線的斥候,斥候講究尋蹤、匿行、息影、洞悉,這麼多年,即使是去了莫多克,過上了安生的日子,胡卅依然沒有疏於修行,一身底子都還在。
他的腳步不同於關粵的腳步,他的腳步是靈動而善假於物,對於斥候而言,周遭的一切都是他的掩體,周遭的一切也都是他的借力,若說靈介是那個世界的主宰者,他便是這個世界的主宰者。
數柄屍骨長槍合成犄角之勢,山雨欲來,他縱身一躍,踏上其中一柄,其他幾柄見狀立時轉向,從背後朝胡卅刺來,又被他輕輕一躍,定住身形。
一連三步,胡卅連躍三把長槍,又奮起一躍,衣袖清塵,他落在地上,卻連彎腿緩力的姿勢都不需要,他仿佛是直立的雕像,豎直地下落,又豎直地站立。
又有兩副屍骨朝他奔湧而來,這是兩副完好的屍骨,其中一幅於空中拆解疊合,變成了數柄長槍,而另一副則是頭身手腳完好均在,他仿佛是一個活生生的軀體,沒了血肉,沒了皮囊,依然可以扭動手指,可以活動關節,可以哂笑,可以戰鬥。
那幾柄長槍分別配在了他的雙手與雙腳,令他看起來就像一個指甲變得頎長的怪物,他一甩手,長槍凜風而至,他一踢腳,長槍銳鋒而行。
“哼,滑稽不堪。”胡卅說道。這靈介看起來是手段貧瘠,竟用這種每個角都紮了針的五芒星來唬弄他。
長槍已至,胡卅橫手擋過,他轉手過力,將那槍柄握入手中,哼,他悶哼一聲,槍柄被他生生拽後,那屍骨與他破空相擁,近在咫尺。
第二柄長槍也不甘示弱,側著直插他的脖頸,胡卅似乎早就預料到他有這一招,於是身形一扭,那長槍擦星而過,被胡卅用另一隻手擒入手中,生生捏碎。
但是雙手使槍隻是常人的招式,這屍骨既不是常人,出招也不見章法,隻見他那腳尖的兩柄長槍欲正刺中胡卅腳踝之時,卻忽然變式,他與那空中變幻成了一節一節的長繩,兩柄長槍,扭轉成的長繩繞著胡卅的雙腳纏了整整五圈,但這還不夠,那屍骨者的身軀轟然作碎,像是一灘齏粉飄散在胡卅的周圍,他們衝進胡卅的眼睛裏,鼻子裏,嘴巴裏,耳朵裏,一時間,漫天粉塵揮舞,他們像是不眠的蜂群,嗡嗡嗡地鳴響在胡卅的周圍,紮進他的眼睛裏,鼻子裏,嘴巴裏,耳朵裏,還有,指甲裏,皮膚上,肚臍眼,腳底下,他們像是在溫柔地撫摸你身體的每個部位,撫摸著,針紮著,刺痛著,吮吸著,啃咬著。
“生骨!”胡卅悶哼道。雖然知道今天必有一劫,但被這種方式被逼出真功夫,他還是有些輕屑。哼,宵小之輩,今日必要讓你命喪黃泉!
咯。
胡卅的身軀突然猛地開始生長,恍惚間,他仿佛是大了一圈,但這種大了一圈並不像是人類隨著歲月自然的生長,長大,而是,膨脹,沒錯,膨脹,他仿佛是體內被灌了一口氣,生生脹大了一圈。
那纏在腳上的屍骨轟然間斷成了兩截,胡卅提了提雙腳,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奔了出去。
這次他的速度要比之剛才更迅捷數倍,那團齏粉被瞬時甩在身後。常人根本無法看清他的動作,隻能看見一副軀體在空中閃爍。
那空中的千百副屍骨見狀立即圍聚了起來,他們在那回流前擺出了招幡大陣,他們是天地降臨的圖案,是海中立起的墓碑,他們像是牆上的千百副麵孔,或哭或笑,或喜或悲。
咦嘻嘻嘻嘻嘻嘻。
哦嗬嗬嗬嗬嗬嗬。
啊嗚嗚嗚嗚嗚嗚。
這是他們發出的聲音,是屍骨摩擦的聲音,是瘮人心肺的聲音。
也是惶唐唬魄的聲音,是故弄玄虛的聲音。
抱歉,如果這是裏是我殺的人堆成的骨。那恐怕你這數量,還不夠。
胡卅悶哼一聲,衝了上去,那千百屍骨環環落下,仿佛惡靈墜落,化為屍寒,那森森陰氣咯咯咯地笑著,那一張張陰邪的的笑骨擋在他的身前,他們像是一麵麵牆壁,一個個鬼魂,被胡卅一個接一個地,斬碎。
渾天之下,莫為塵土!
那一道連綿的群山,層層的溝壑,寬闊的牆壁,被胡卅一人,用手,全部斬為了灰塵。
胡卅撿起了鎮海祠中的一塊石頭,他再回過身去,那天空中的千百屍骨,早已魂飛魄散,骨斷成塵。這兒又變成了天地的那番造化,又變成了那陰曹之眼。空中飄著蕩盡的粉塵,隻是他們也已無力漂泊。
宵小之徒,該是你化為屍骨的時候了。
胡卅再次飛奔出去。既然你這麼愛這兒,那麼,也是時候讓你長眠於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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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莫執。
“來來來,開門迎客了啊,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