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也開始為莫執介紹起這幾字幾等的規矩,莫執沒有出言打斷她,一方麵他是為了確認剛剛紹越所說是否還有缺漏,一方麵是,其實這位姑娘的聲音鏗鏘有力,還是蠻好聽的。
莫執繼續往下翻著,這些與他前日所見差別不大,偶爾中間缺了幾張,那是原本帶有紅印的懸契,代表已被人收入囊中,間或還會多了幾張,那是新的懸契。對了,莫執突然想起一件事情,當日他藏在那瀑布中,看見的人基本上都是從他剛剛下來的那個口過來的,他們全都是紹越口中的“獵人”。但也有一部分人來自另外的洞口——比如當天的紹越,是的,紹越知道這個洞穴不止有一個入口。這條道,看上去屬於“獵人”,那麼,必然有一條屬於“雇主”。這裏邊還有這麼多洞口,一定有一個裏邊潛藏著這些“雇主”的身份。
我說,你聽,少問,不看,不走偏路,這是紹越對他的警告。不過,對不起,我既然來了,那就不是這獵人的條條框框就可以限製的了。
“我選這張。”莫執挑出了眼前的畫卷,擺在那姑娘的麵前,這是一個容貌冷冽俊俏的少年,是的,就是那地字乙等叁,初八,箋榆客棧,梁三月。
“小弟弟,不是我說……”姑娘麵露難色,“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這可是塊難啃的硬石頭。”
“你看看這個。”姑娘為莫執挑出一副畫卷來,地字丁等貳,是個臉上帶著刀疤的男人,“或者這個。”玄字丙等貳,畫卷的右下角蓋著印章。
“還有這個,這個鐵定沒事,就找找人。”那姑娘又翻出一張畫卷來,畫卷上的男人,長發及肩,雙眉俊似橫峰,笑容翩翩,如沐暖陽,正像菩薩座下的善財童子。
地字丙等,肆,花蘭生,無懸印。
這……莫執這回是真的,驚在了原地,他的雙腿僵直,仿佛那整座瀑布都撲在了他的臉上,然後一瞬間結為了冰。
“你怎麼了?喂,弟弟?”姑娘在莫執眼前招了招手。
“哦,沒事。”莫執僵硬地說著話,“就覺得這人長得好生麵善,像是在哪裏見過似的。”
“真的嗎?在哪兒?”
“我也不確定是不是,好像在宿影城那兒見過。”
“宿影城?什麼時候?”
“什麼時候?約莫十天之前?”
“十天,不對,不對。弟弟,本來這兒是不能透露過多消息的,不過此張榜又有所不同,你不如尋這榜去,無生死攸關,無性命之憂,尋他的人也隻是他一個朋友,與他沒什麼恩怨,尋到了,自有三個銀幣,夠你用一年了。”
“哦。”莫執這才鬆了一口氣,仔細想想,這隻是肆級榜,又不涉及性命,應該真的隻是某位蘭生的朋友看蘭生失蹤了才想去尋他。
不,不對……蘭生哪來的可以出三個銀幣去尋他蹤跡的朋友?若真是有這種朋友,難道蘭生會事先不告知他一分一毫嗎?
不,不,會,會的,蘭生真的就是這種會向自己的知己隱瞞一切的人……
“好的,姐姐,這張我接了。”莫執敲了敲那張蘭生的榜,又把那張梁三月放到了跟前,“不過這張的錢不太夠,所以這張我還是要接,這是這麼多畫像裏唯二在相貌上與我可以一較高下的,我準備去會會他們。”
撲哧,那姑娘掩住嘴笑了。
“姐姐你放心,要是有危險我就跑,我才不是要財不要命的人。”
好了,這麼說應該不至於露出馬腳。其實真說起來,這兩張榜中的人他都能尋到,甚至可以說如他囊中之物。不過他可不會為了幾個銀子去做這無因無緣,不知後果的事。甩出錢,讓別人為自己火中取物,還真像是這暗市的風格。
莫執恍惚間好像明白了師傅讓自己探查這暗市的緣由,你不了解一座城市的陰影之中隱藏著什麼秘密,你就不知道他的陽光是多麼的偏心和暗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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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執走出棋院,與那壯漢揮手告別。那壯漢在一路出來的路上千叮嚀萬囑咐,還一直在勸誡他千萬別牽涉過深,無論遇到什麼人都不行。
“幹這一行,永遠充滿危險,但最招致危險的,永遠是你的好奇心。”他這麼跟莫執說。
莫執從來沒想過要去狩獵他的目標,他所揭的兩張契,一張是他的朋友(倘若對方也是這麼想的話),一張是他剛剛交過手並擒於手中的“同類”,而且,他隻是來兜兜這當日須得攀岩瀑河才能抵達的洞穴,又何談危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