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是這樣孤獨一人的。
她想起那奶娘曾惡狠狠地罵他,說他攀炎附勢,說他認賊作父,說他從未把侯府當成自己的家,而是把這皇宮當成家。
可為什麼在她眼裏,這裏所有的人,沒有任何一個,是真正愛他,尊重他的。
就連她自己,都談不上對他多好。
楚清姿怔怔地看著,以往她最是厭惡這些武官,她總想著未來的夫君,該是一個“清風朗月,高雅無雙”之人,謝淮該是完全不符合這樣的要求的。
可今日,她第一次發現,原來男兒舞槍,會這樣好看。
這樣的永安侯世子,天生就該上戰場做將軍,而不該被人當成恥辱唾罵。
其實謝淮沒什麼不好。
她正出神的看著,眼前槍出如龍,杆如銀蛇,忽然間謝淮目光落在她的身上,那目光盯的她渾身一顫,似乎整個人都暴露在他的眼中,所有奇異的心思都被披露出來。他帶著淺淡的輕笑,一槍戳破了楚清姿麵前的茶盞。
楚清姿幾乎嚇得整個人愣在原地,茶水濺濕她的衣裳,她都沒能回過神來。
“抱歉驚擾聖上,臣學藝不精。”謝淮看她一眼,嘴角似乎還掛著惡劣的笑意。
他故意的。
楚清姿不明白,明明他們之前關係緩和過一陣,為什麼突然又變了回去?心頭湧上來陣陣火氣,恨不得揪住他仔細問清楚,自己究竟又是哪裏得罪了他?
一旁觀看了全程的楚相更是氣得要命,礙於皇帝情麵,不得已什麼也沒說。
魏宣帝眸光微動,最嘴上卻歎息道:“你這孩子!技藝不精獻什麼藝,快去扶你那夫人去換衣裳啊!”
謝淮低頭稱是,他將槍遞給身旁的太監,剛要伸手去扶楚清姿,卻被楚清姿低著頭躲過了。
直到走進內殿裏,楚清姿悶著聲換完衣裳,謝淮才終於插得上話。
“剛剛”他剛說了兩個字,就被楚清姿冷聲打斷:“沒事,我知道,世子定然不是故意的。”
謝淮伸出的手頓在了半空,半晌,又收了回來。他顧自立在殿門邊,什麼也沒解釋。
什麼都不說,也不道歉。
就好像楚清姿不值得他多開口說半個字般。
楚清姿埋頭整理著衣裳,裏衣都被洇濕了,黏糊糊濕噠噠地貼在身上,很不好受。
當著那麼多人的麵,當著聖上和百官,當著她爹的麵,大庭廣眾之下,挑起茶盞潑濕她的衣服,他憑什麼這麼做?
把她當什麼了?
她捫心自問沒做過一件惹他不痛快的事。每日裏就算正廳沒有一個人,她也會規規矩矩的去請安,不管謝淮回來多晚,她都會給謝淮熱好飯菜。
這般想著,眼睛也漸漸濕潤起來,大顆大顆的淚珠掉落在衣襟上。楚清姿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隻是那眼淚卻跟止不住了般滾落。
謝淮靠在門邊,等著楚清姿換完衣服,卻久久沒見她起身,不由得心慌了半分。
“楚清姿?”他突然出聲,周圍的太監宮女紛紛朝他看來,謝淮眉頭微蹙,目光仍落在楚清姿身上,說道:“出來。”
他作勢便要上前拉住楚清姿的手腕,卻被楚清姿猛然甩開。
“別碰我。”她聲音冷冷的,帶著一絲剛哭過的鼻音。
謝淮頓時愣在原地,又是焦躁又是忍耐地握住了她的手腕,道:“哭什麼,跟我出去。”
她隻以為謝淮是讓她回到宮宴上,瞬間心冷了一半。楚清姿撫平衣擺,緩緩起身,將眼淚擦幹淨,一聲不吭地跟他出了殿外。
從今日起,她再也不會覺得謝淮可憐了。
她正想著,一抬頭,卻見眼前景色全然變了,這哪裏是什麼宮殿,分明是禦花園。
這裏比平日裏都更加安靜,想來是大殿裏正在舉辦宴會的緣故,就連宮女太監也鮮少路過。
謝淮緊緊扣著她的手腕,直到這一刻才緩緩鬆開。
“你想罵我,就罵吧。”他低著頭,垂眼看她,“我知道你心裏憋著氣,罵吧。”
楚清姿撇開目光,刻意不去看他,“我沒什麼好罵的。世子隻是失誤,又不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
謝淮脫口而出,眼睛卻仍直勾勾地盯著她,如同那日大雨,他策馬而來,說要三日後將她娶進家門的目光一樣。
她一時怔住。
“打我也行,罵我也可以。”謝淮輕輕握住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臉側,“怎麼都行,任你處置。”
掌心傳來溫熱的氣息,如同宮燈中躁動的火舌般饜上指尖,楚清姿忍不住顫了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