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原的立春時節剛剛過去不久，大鄴的國土尚且薄冰千裏，寒意料峭。而幽雲一帶更偏北一些，寒氣更重，還是呼出一口氣能看見白煙的樣子。
幽雲十六州，草葉枯黃，一片肅殺，高舉火把的士兵從軍帳外走過，厚厚的帷幕裏是另一番景象。
“事到如今，本公主也不想再怎麼折磨你。你們漢人常說，‘殺人誅心’，如今你大概就是這番滋味吧。”彌月一身華貴的長袍，她俯下身來，細細勾畫過的眼尾魅惑動人，“如今，我也願做個好心人，結束你這番不人不鬼的樣子。”她低低的呢喃聲隨著溫柔的熱氣撲在耳畔，讓秦暮華微微抖了一下。
秦暮華抬眼看她，那雙眼睛和之前看過的沒什麼不同，一如既往的冷冽又沉靜。彌月心裏卻想著，若不是秦暮華現在枷鎖加身，一身囚服匍匐在地上，任誰也不會想到，堂堂大鄴的長公主會是這幅樣子。
可是，再驕傲如何？再尊貴又如何？如今還不是被禁錮在這裏任她折辱。
彌月嘴角勾起一抹惡劣的笑，“大鄴的長公主，這幾日的怠慢實在抱歉，今天我王賜酒宴給你，煩請更衣。”
幾個侍女走上前把秦暮華拖起來，一旁的屏風後有一桶熱水，冒著熱氣，氤氤氳氳。
“這可是上好的湯浴，不會折辱了你。”彌月瞧著秦暮華緊鎖的眉，嘲諷道。
那一身傷痕累累的肌膚剛一入水，秦暮華就感覺到細細密密針紮般的疼，而寒冷的身體卻貪戀這熱度，秦暮華閉著眼，卻攔不住生理的眼淚，身體多脆弱啊，隻是一回熱浴，她卻希望就這麼死在這裏好了。
水泛著淡淡的粉色，不是香料，而是滲出來的鮮血。她身上大大小小的口子太多了，反複換了兩回水，才終於結束了這幸福的“酷刑”。
坐在鏡子前的秦暮華低眉瞧著妝台上略顯粗糙的飾品，死寂的眼神動了動。一旁的彌月把玩著手裏的藥瓶，眼裏翻滾著莫名的情緒，良久，等秦暮華裝扮好出來的時候，她握緊瓶子，挑眉道，“長公主好顏色。”
胭脂水粉，妝點一新。換上長長的廣袖交領，戴上精致的頭麵，秦暮華到底還是秦暮華，彌月極淺極快地笑了笑。
“你有什麼謀劃，我將死之人，還能幫你什麼？”秦暮華問。
“既然知道是將死之人，就該明白自己的價值。”彌月把藥瓶丟給她，“裏麵是你們漢人的鶴頂紅，你應該比我更明白它的作用。”
秦暮華看著藥瓶，不解，“你要我死？”
“不是我要你死，是你們大鄴的人要你死。”彌月嘲諷。“今日，大鄴使臣前來進獻降表，條件是，你死。”
你死。
秦暮華的睫毛顫了顫，握緊了手裏的瓶子。“我是不是應該謝謝他們，讓我這個罪臣死得這般體麵。”
“他們要你死得悄無聲息，我偏不，”彌月走進一步，幾乎和秦暮華氣息可聞，“死都要死了，死得就要有價值，對吧？”她勾起嘴角看著秦暮華，等著她答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