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乞篇
楔子
烏乞！
全世界最恨的兩個字！這是我的名字！
在我七歲那年，剛學會查字典時，我就恨上了！連同送給我這個名字的男人一起！字典上是這樣組詞的：烏：烏鴉。乞：乞討。
7歲的年紀大多崇尚完美。性格又倔又傲，幾近盲目的用自己認為的美醜觀去衡量一切。別扭的仇敵視著這個讓我痛恨的字眼。偏激而固執。那是一個讓人鬱悶的童年。
但我從來都不知道，它還有另外一個解釋！
一直到某年某月的某時某刻，那時，我早已心如止水，白發蒼蒼。兒孫滿堂，皆承歡膝下！枯似鬆樹皮的老手還能顫微微的托起一本書的重量。
烏鳥私情，願乞終養。
這便是那本書中，用無數道紅筆圈注出的最為顯著的內容。
一
烏孜克，他是一個男人！在我眼中，這是一個廢人。十六年前，他被診斷出無法生育！妻子棄他而去！於是，我便被他撿了回來！取名烏乞！不錯，我是一個棄兒！但我並不覺得這是一件讓人痛心的事！相反！我很喜歡這個詞：棄兒！它可以讓我肆無忌憚的走自己的路，不在乎外界的憑說。反正從一開始，我就是一個不該出生，即使出生了，也是一個注定被丟棄的人！
在七歲之前，我很愛他！曾在心中千百遍的起誓，要敬他、愛他、回報他，一輩子，不離不棄。而現在，我真心感覺當時的自己傻透了。起個誓居然象結婚誓言一樣！傻冒不！
他人很好！純粹的爛好人一個！不然，也不會收養我這麼一個先天殘疾的孩子了。我也原以為我會對他感恩戴德一輩子的。但我錯了！一開始就錯了。
人都是會變的，在那些有口難言的誤會中，仇恨就會開始滋生，猶如烏雲遮天，掙不開、逃不掉，免不了……
除了起始的那七年外，我對他是厭惡的。甚至反感到了一看見他就覺得惡心的地步。別人說我不孝也好，沒良心也罷！反正，我是真這樣覺得的！
他沒做過任何對不起我的事！他愛我！總把最好的一切都給我！甚至靠賣了五年的葡萄給我買了一副對於這個家庭來說等同於天價的助聽器。他教我說話。教我認字！用嘴形一遍遍的重複著同樣的內容。不厭其煩，直到我可以學會為止。
他就是這樣一個好男人！我想，我這一輩子，也找不到比他更好的人了。
對他一切的厭惡始源於知道我名字的意思那一刻。
二
人，真的是一個很奇特的生物！比六月的雨還要恐怖。前一刻還陽光明媚，也許下一刻就狂風暴雨。轉變未免太過突兀，讓人措手不及！確切的說，是讓他措手不及！
可不是麼？出門前我還一臉天真的衝他叫到：“老爹，我出門了！親親~”回來後，他關心道：“寶寶，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在生誰的氣呢？”在那一刻，我感覺他虛偽透了！翻了個白眼，衝他吼道：“讓開！看見你，我就生氣！”這是我第一次的不乖，他也是一個倔脾氣的人，當時就愣住了，然後拉過我，脫了我的褲子，便啪啪的打我的屁股。“跟誰說話呢！懂不懂事禮貌？我是你爹，這才幾歲呀！翅膀硬了？想飛了？是不是！”當時，我隻覺得腦袋一懵，一股強烈的屈辱感油然而生。我咬著牙，一聲不吭，把所有的委屈都吞咽到了肚子裏。同時，在心底默默的詛咒著：“烏孜克，祝你不得好死！”
憑什麼呀？就因為我是棄兒？所以給我起名烏乞？現在還打我！我討厭你！討厭死你了！
打從這一刻起，以往的溫馨不複存在。有的，隻是彼此的爭吵，無盡的恩怨。
正應證了那不知是誰說的話：優秀的人，總是從某一點開始優秀的！可恨的人，總是打某一處全部可恨！
我感覺我以前真是瞎了眼，居然會認為他是好人！至此之後的每一刻，我都能發現他的好多讓人厭煩的地方。固執、霸道、自以為是、專製、獨裁、瞞不講理、外加多管閑事！討厭死了！
這是之後，我對他的一慣看法。
他不喜歡我抱洋娃娃睡覺，他不允許我看畫片，不能容忍我躺床上看小說，就連我想好好學習在晚上多看會書，他也準得突然從門口冒進來，催我睡覺。看吧，多煩人呐！天天和他呆一塊，他不累，我聽著都累了！
日子過得飛快，就這樣，我們吵了十年。
三
認識阿九是在某深秋的夜。忘了是第幾次和他吵架了，反正一如從前，我摔門而去！我說過，他很倔，所以，他是不會先認錯出來找我的。象是約定好了一般，每次十一點之前，我都準時回到家裏。家裏的門也總是虛掩著。
而這次，碰上阿九，實屬意外。
我獨自踱步在林蔭道上，忽然看見前方一大群人在追一個男孩子，或許他們喊打喊罵了！但我聽不見！我天生雙耳失聰，隻懂唇語。這次在出門前的盛怒下，把助聽器摘下來還給了他！我看不清那個大男孩在衝我喊什麼！路燈太過婚暗了！隻是他朝我跑了過來，然後停下，轉身背對著我。衝那群人打了一個停的手勢。然後那群人停了下來，過了十來分鍾，交頭接耳的嘀咕了一陣之後就離開了。我敢肯定，我前麵的這小子一定和他們說了些什麼！隻可惜。我聽不到。
大男孩轉過身，很俊的五官，帶了點痞痞的味道。他的唇一張一合，很性感，這是我見過的，最妖豔的嘴唇了。看得出，他對我說的是：“借我五百塊錢。”
這男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鳥，懶得搭理他，於是我難得誠實的回答道：“沒有！”然後越過他，準備回家！待我走了十來步後，被一雙強勁的大手抓得生疼，他站到我身前，對我說：“該死的，叫你沒聽見啊！”原來他叫過我！看，失聰也是有好處的，可以對一些雞鳴犬吠的躁音充耳不聞。
“我失聰，聽不見，放手！”他的手很白晰，讓人不由得嫉妒。
他好奇的打量著我，然後拿出手機，打了三個電話，隨後他靠近我，嘴唇剛好達到與我視線平行的高度。
他說：他叫阿九，欠了某人五百塊錢，被人追債，希望我幫他還，因為他告訴了那群人，我是他的女人，如果五天後還沒還，就抓我去做雞！
這個無恥的男人，真想抽他，不過，我突然改主意了。“我沒錢，不過，你可以抓了我，去勒索烏孜克！”
“他是誰？”
“我爸！”
“嘿嘿，原來咱倆是同類呀！OK，成交！”
“等會兒”我拉住他的手，命令道：“你先保證，不許傷害他！”
他用拳捶了捶胸，以示保證！後來，我認識了他的小弟小七，他扔給了我一副助聽器，我自然也是來者不拒，但那最好別是偷的。
四
我想，我是要報複他的。所以，才會夥同阿九去欺騙他！我感覺這是我一生中做得最爽快的一件事了！
我要讓他急、讓他累、讓他後悔！
當小七來報時，我就是這樣想的。
阿九告訴我，勒索信已經給他了。順便小七還告訴了我一些別的消息。象是因為我一晚上沒有回去的關係，他當時很著急，他就馬上拿著銀行卡去銀行取錢了。
家裏的情況，我是知道的，靠賣葡萄為生的人又能賺多少錢呢？更何況他還得養一個殘廢的女兒。好存歹存的存了這麼多年，加上利息，能超過一萬就了不得了。但我親手在信上寫下的贖金數字是一萬，當時阿九用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我，其實並不是想在他麵前裝有錢或是以此來展示我多麼的豪邁。我隻是單純的想報複烏孜克。那時的我，並不明白，在這巨大的報複中，我是帶了多少殷切的希望。我想以此來證明，我對烏孜克的重要性。想知道他愛我可以愛到什麼地步，我甚至不知道，在這巨大的報複中，我將失去的，又是什麼。當我明白的時候，卻晚了，一切都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