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海有鮫人。
這消失了上千年的鮫人一族忽然生於東海時, 也為這一片還算平靜的海域帶來了不小的波瀾。
這鮫人一族，沒有族長，沒有王族，一個個似在投胎時魂魄不全, 總之有很長一段時間, 他們所聚居的領地和這些鮫人本身，都處於一種相當混沌的狀態。
但是東海眾妖鬼都莫不對這新來的一族退避三舍。
無它, 隻因此族中有一位天命之女, 尤其她的身上，竟還附有一根神骨。
這板上釘釘前程，讓東海本來蠢蠢欲動都暫時安靜了下來。
她長到百歲時, 那一天，正百無聊賴地聽著幾位有些威望的同族和她彙報近來的事務。
忽見海內光影漫天, 她和其他鮫人的目光也都被那光影吸引，有那和她比較近的, 也爭相打趣她：“上神又來看你了。”
不知道是哪個過程出了差錯, 蒼葭的記憶其實恢複的並不完全。
她可能今天記得是在南山做學徒那段時期，過兩天記起的又是鮫人一族剛剛覆滅的時候那段記憶和感受。
所以她有時候對臨繇親近, 有時候則又拒他於千裏之外。
按箬綾的話說，臨繇現在談個戀愛，跟彩票開獎沒什麼區別。
簌簌對這種情況也束手無策, 隻說隨著時間的推移應該可以慢慢恢複。
這一次臨繇運氣比較好, 正趕在她的記憶比較完整的時候。
眾人見他過來, 也就各自散了。
蒼葭將筆一擱，腿搭在桌上，亦道：“你來的正好，這些東西可真叫我頭疼。”
“跟你說了, 代理族長這種事，交給他們做就好。”
和一貫的高冷不同，臨繇在她麵前總是溫文。
她笑了兩聲，隻問他：“這次過來什麼事？”
臨繇可說不出沒事就不能來看看你這種騷話，他本性仍是一板一眼的。
“你上次想找的靈石，我有個弟子下界修煉，剛好碰見就給我送過來了。”
蒼葭立刻哇了一聲，眼裏爆發出巨大的驚喜。
環著他的脖子就是一口，眼中的快樂亮過天上的辰星。
是啊，這才是她會有的樣子。
那些悲苦的、隱忍的、自持的、絕地起勢的，從來不是她。
她走了很多年，終於走回了今天。
“誒，你怎麼哭了？”
她現在終於願意抬頭用一個仰視的姿勢去看他，臉上閃過一絲狡黠，揮手拂過他的眼睛，拂去那一抹流光。
他卻伸手握住她的手，是一種有力量的溫柔。
其實蒼葭也知道他為什麼哭，但就是想聽他親口說。
但他偏偏不說。
蒼葭也知道他的脾性，幹脆拖著他往外走，隻說：“最近發現了個好去處，帶你去。”
他於是也彎了眉眼。
又有新生的鮫人在不遠處發出啼哭，亦有那曼妙吟唱響徹海上。
歲月一轉，輪回幾重，世事有輪轉，情愛有聚散。
但應該在身邊的人，最終還是會走來身邊。
臨繇揮手召出一隻座騎，將她橫抱而上。她靠在他懷裏，見那小龍一躍而起，掀起海上萬丈浪花，鹹腥的海水打上了她的臉，烈日之下水珠在她臉上閃動著片片晶瑩。
她就這樣以平直的目光眺望遠方，有智珠在握的冷靜，也有一往無前的希望。
此時有吻落到她腮邊，海水隨著陽光蒸發掉，她笑容如驕陽，回身去看他的臉。
而他就這樣，始終在她身後，是曆經千難不改初心的堅定，是最初情動，也是一生盟誓。
她心中忽然湧上萬千思緒，最終卻也隨奔湧的海潮消彌，隻餘那句尚未說出口的我愛你。
時間就這樣定格，是最完美一刻，是劫後餘生，也是啟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