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中一人身著明黃衣袍,貴氣逼人,約莫四十餘歲,竟是大盛國皇帝。
另外一人,赫然是一名老者,隻簡單穿著一身青白色短袍,須發皆白,雙眸卻比一旁的潭水更清澈,也更凜冽。
“啪嗒。陛下棋力愈發精進了,老朽不敵也。”忽然,老者笑著投子認負。
對麵,盛國皇帝苦笑道:“王師又取笑朕了,這放水未免太明顯。”
“哈哈,”王潯道笑了笑,“陛下日理萬機,自然沒道理為此分耗心神,須知棋道如修武,唯有專心於一,才能有所精進。”
說完這句話,這位大陸第一武道宗師卻是忽地,心頭升起一陣悵然。
專心於一……這的確是他這大半生賴以成名的信條,隻是此刻,說給對麵的皇帝聽,卻顯得多少有些諷刺。
仔細想來,從打數年前,自己離開欽天監,淡出京城視野,來到東山隱居,為的便是可以靜心,專心,尋求修行上的突破。
可這幾年來,自己又何嚐做到了“專心於一”?
隻是,這似又是個無解的難題。
從打數百年前,傳說中那位最初的“斬妖師”傳下道法,修士崛起,人終於掌握了吞吐元氣的方式,獲取了與妖對抗,在這片天地間立足的能力。
六百年來,一代代“斬妖師”也不斷試圖尋求突破,為天下修士,開辟出一條“通天大路”來。
然而,從打大盛一統,立國至今,修武之道,卻仿佛陷入了停滯。
無數驚才絕豔之輩都被死死卡在一品這個所謂的“等階”上,再無寸進,隻能通過數量來補足。
然而,數量終歸不是正路。
王潯道身為大盛王朝立國而來,晉級最快的,也是天賦最高的修士。
曾被寄予厚望,寄希望於,他可以打破“煉體”的瓶頸,找出走向一品之上的路徑來。
他也曾以為,自己可以做到。
可直到他終於踏上了一品上境,撥開雲霧,才終於發現,攔在頭頂的那堵牆是何等雄偉。
任憑他想盡任何方法,都撼動不得。
這一度讓他懷疑,前方究竟是否還有“路”,或許,一品就已是人類可達到的盡頭。
為了尋求突破的契機,他甚至走遍了全國,與各路修士切磋交手,甚至踏入莽荒,與妖族化形強者交戰,卻始終不得。
到最後,他甚至幹脆昭告天下,天價懸賞,公開尋求挑戰者,然而,誰又敢挑戰一位一品大武宗?
以至於,這樁所謂的“鬥戰”十幾年來,竟都無人應過。
後來,從欽天監離開,一方麵是年紀已老,更重要的,還是想要找個清靜之地,仔細想想。
可捫心自問,所謂的“潛修”,是否又是一種逃避?
想到這,王潯道臉上的笑容斂沒,深深地歎了口氣。
對麵,大盛皇帝深知他心中的症結所在,卻也不知該如何勸解,隻好調轉話題道:
“對了,今日過來東山,除了散心,還有一樁事。今夏的武考即將開始……”
“不去!”王潯道撥拉了下棋盤,說。
大盛皇帝笑容無奈:“隻要露個麵即可,去去就回,欽天監武考天下矚目,每個分量重的人坐鎮,總是差了些意思。”
王潯道兩隻細長的白眉挑了挑,看了下對麵名義上的君,私下裏的弟子與友人,正要再度拒絕。
突然間,就在這一刻,仿佛感應到了什麼般,神情微動,扭頭看向了山下的方向。
旋即,便隻聽那邊有些許嘈雜聲傳來:
“什麼人?”
“攔住他!”
“他怎麼進來的?”
吵鬧聲中,便隻見山道之上,一個穿著黑色鬥篷的人影正不緊不慢踏上山來。
在他身後,長長的山道上,守在山腳下的皇家侍衛以及欽天監強者正慌忙沿著山道追趕上來。
他們並不擔心皇帝會遇到危險。
因為所有人都知道,當今聖上身旁,站著王潯道。
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人是這位一品武夫的敵手,人不行,妖也不行。
他們擔心的,隻是驚擾聖駕的罪名。
此外,也有許多疑惑:
眾目睽睽之下,山道入口封鎖的嚴嚴實實,那個穿著鬥篷的,究竟是如何悄然突破了他們的封鎖線?
然而,這個疑惑還沒有被解答,所有人便聽到了從山上傳來的,宛若驚雷的聲音:
“你是何人?”
那是一品大武宗,王潯道在問話。
隻是一聲話語,便令人心頭驚悸,氣血翻湧,人們幾乎是下意識地停下了腳步,仰起頭,崇敬地望著山巔。
然後,他們聽到了一個清朗、溫和,如春風般卷過大東山的聲音:
“你是王潯道?聽人說這裏接受比鬥,恩,我是來挑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