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
盛淮安看著眼前突然變幻的情景,腳下一個踉蹌,迫不得已停下步子。
水泥地,與白色瓷磚。還有熟悉的,望不到盡頭的走廊。
怎麼會突然到這裏?
她怔怔地抬起頭,旁邊教室外的瓷磚上映著她茫然無措的影子。
快跑!
下意識地,她試圖大跨步往前跑。
然而腿就像灌滿了鉛一樣,怎麼都抬不起來。
身上的每個細胞都在驚恐地尖叫。
好不容易被撕裂的回憶再一次擁擠著侵襲而來。
三年前。
就在這裏。
被人包圍。
無數的豺狼虎豹,追逐著,讓她一腳踏入迷霧。
而左右兩邊,一側是囚籠,一側是陰霾。
她下意識地拽住衣角。耳鳴過後,是難以言說的靜謐。隻剩下心髒,在胸腔裏撞擊。
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後背的汗毛刺激著棉質短袖,全身都滲透著冷意。
她怔怔地轉過頭去。
還沒看清身後的情境,便被人推了一把,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了好幾步。
咒罵的聲音,已經先一步傳進了心底。
“……盛淮安竟然是個小三……”
“……年級前十也淪落到搶別人男朋友了……”
“……我早就說她不是什麼好貨……”
“……賤人一個,咱們班的奇恥大辱……”
無數的人臉重疊了一圈,嘈雜的聲音布滿了整個走廊。
盛淮安緊緊地抿著嘴。她看著人影越來越多,歪曲醜陋的麵龐不停地在眼前晃動,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夾雜著冷漠的人雲亦雲。
她甚至忘記了呼吸。
塵封的記憶撲麵而來,就像是去魚鱗的刀子,一層一層地剝開也曾堅硬粉飾的殼,露出下麵滲著血的皮肉。
她一步一步往後退。
然後一腳踩空,掉入了黑暗裏。
……
躺在床上的女孩猛地一顫,應激一般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盛淮安抱著頭,蜷縮在靠著牆的床邊,試圖用胳膊擋住那些似乎還在耳邊的髒話。
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眼睛直愣愣地看著眼前堆疊起來的被子。
安靜的宿舍內,下午六點多的日暮陰冷陽光從陽台穿透玻璃門,投在身後的牆壁上。再遠的地方,就會被黑暗吞噬。
她的手不自覺地抓緊了自己的頭發,似乎這樣能夠讓自己劇烈的心跳緩和下來。
等眼睛適應了宿舍的黑暗,呼吸這才逐漸緩和。
四個室友都在睡覺。
安靜的室內,隻有她心有餘悸的喘息聲斷斷續續。
上鋪聽見了她的動靜,迷迷糊糊地問了一句:“盛淮安,你怎麼了?”
她狠狠地吸了幾口氣,把壓抑的怨恨重新掩埋。等情緒平複下來,輕吐出來兩個字:“沒事。”
她轉身坐在床邊,垂下腿,穿上拖鞋。
緊抓著床單的手緩緩鬆開。等大腦裏的所有記憶碎片被重新遺忘,漆黑的眼睛裏便再也看不清神色。
她歪著身子抓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接著從床上站起來,抓起掛在床頭的羽絨服,在櫃子裏翻出來一隻打火機,轉身走到了陽台。
冷風在打開玻璃門的那一瞬間撲在臉上。盛淮安腳步頓了一下,微垂眼瞼。
最裏頭擺著的桌子下麵放了一盒煙。
盛淮安熟稔地靠在牆角坐下,把羽絨服蓋在身上,緊緊地包裹著自己。
拿著煙的手有些顫抖。
盛淮安看著那點火星子,煙霧繚繞裏,所有的事情都明滅難辨。
這三年來,她一遍又一遍地在屬於那個時間的記憶埋上土。
一遍又一遍。
每一次都營造出一種已經忘記了的假象。
可假象就是脆弱不堪的。
她渾身都在發抖。
被嚇醒,然後,心有餘悸。
“二本……”
初春料峭的寒風從窗戶吹進來,整個陽台就像是一間冷庫。連羽絨服都擋不住周遭的冷意。
她蜷縮在角落裏,呆滯地看著天花板,自嘲地低聲笑了兩下:“真成夢魘了。”
……
從陽台走出去的時候,舍友還沒醒。
盛淮安拿著牙刷杯踢著拖鞋走到外麵的盥洗室。剛刷了沒兩下,身後的衛生間突然傳來“咣”一聲。緊接著,腳步聲也響了起來。
她抬頭看向鏡子。
出來的女生個子很高,頭發上綁著發帶,儼然也是一副剛睡醒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