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嚴冬,北風吹雁,雪似梅花。
天寒地凍,朱雀橋外的集市卻是十分熱鬧。
穿著紅襖的垂髫小兒跟在大人身邊,小臉凍得紅彤彤的,直吸溜鼻子,元寶似的小手裏握著個剛買的糖葫蘆。
圓溜溜的山楂果上掛著一層雪白的糖霜,他舔一口,一旁就有人咽一下口水,他再舔一口,那咽口水的聲兒就更大了些。
小兒慌裏慌張將糖葫蘆護在懷裏,側頭一看,便見一個十四五歲的美貌少女正盯著他手裏的糖葫蘆咕嚕嚕的咽著口水。
那少女身穿一件鵝黃色的百褶素裙,外麵罩了件大紅色繡金緞的披風,襯得小臉兒粉白,皓齒星眸,顧盼生輝。
宛若家裏年畫兒上的神仙娘娘,美的直晃人眼。
小兒看得有些呆,一時瞪大了眼睛,連糖葫蘆都忘了藏。
四目相對,神仙娘娘彎下身子,笑眯眯的問他:“告訴姐姐,糖葫蘆哪兒買的呀。”
“橋頭西麵老俞家。”小孩奶聲奶氣的答她。
“那好吃嘛?”
小孩眨巴眨巴眼,認認真真的點頭:“好吃的,可甜。”
他像是怕人不信,看了眼手裏的糖葫蘆,艱難的朝人推了推:“……你嚐嚐!”
想要獻寶卻又舍不得的小樣可愛的要命,少女眉眼彎彎:“謝謝你啊,姐姐不跟你搶,你自己吃。”說完,她從荷包裏摸出個小玩意兒塞進那小娃娃掌中,笑眯眯道:“拿去玩兒吧。”
小孩看看手裏金燦燦的小珠子,樂得鼻涕泡都冒出來,忙作揖:“謝謝神仙娘娘!”
雲韶被這稱呼逗得笑起來,唇邊現出一個淺淺的酒窩。
“走,去買糖葫蘆。”小娃娃走後,她拉著連翹就想奔橋頭跑。
可一步沒走出去,連翹又將人拽了回來。
“主子,咱不去,糖葫蘆不好吃,吃點別的吧。”
“好不好吃倒也買一個給我嚐嚐啊。”雲韶不樂意的跺跺腳唇角掛了幾分薄怒:“在宮裏就這個不行那個不許,出來了還是這樣,下次再不帶你出來了。”
連翹撇嘴:“那敢情好,下回有這好事兒您帶茯苓吧,省得連翹回去還要跟您一塊兒受罰。”
若非三公主執意要往外跑,她一個丫鬟,哪兒來的熊心豹子膽,除夕宴不在宮裏伺候,跑到街市上跟個垂髫小兒大眼瞪小眼。
雲韶被將了一軍,心裏有些惱,氣哼哼地站在原地撅起了嘴。
夕陽餘暉尚存,少女被籠罩在金燦燦的霞光裏,柳眉緊鎖,杏眼含嗔,稍帶嬰肥的鵝蛋臉被冷風吹的有些紅。
連翹噗嗤一笑,上前替她緊了緊鬥篷上的兜帽。
“主子,太醫說您脾胃失和,身子又畏寒,不能吃太酸的東西,現在貪那一口,等回去了又叫胃疼了,到時候叫範嬤嬤知道,連翹又要被罰跪了,您算是可憐可憐奴婢吧。”
連翹自八歲就在雲韶身邊伺候,如今已過十載,最是知道這位小主子的性子。
雖然外麵都傳三公主奢靡無度、囂張跋扈,但實際上,她與一般的少女無異,有些驕縱任性,但無傷大雅,也從不苛待下人。
隻是生在皇家,總比旁的人要多受許多非議罷了。
比如民間傳她最喜淩虐下人,說太醫院裏的某位太醫診脈的時候惹了她不高興,數九寒天她便罰了那位德高望重的白發太醫赤條條在宮門前跪了一夜。
傳言裏,她輕啟的朱唇、孟浪的笑聲以及小指上半寸長的護甲像是有人真的看見了一般,叫人傳的那叫一個活靈活現。
那段時日,她的名字與城西大牢裏五大三粗的刀疤臉司獄平分秋色,成為百姓們嚇唬小孩兒的利器。
——再不睡,等會兒三公主可要來挖你眼睛了!
一嚇一個準兒,汴京城沒有不怕她的小孩兒。
但實際上,太醫她的確是欺負了,可那事她自己也是一點便宜都沒占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