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瑤陪何映檢查完身體,又親力親為入微細致地照顧了她兩個月,直至她身體一點點恢複到先前的指標。
起碼看著不再像剛從別墅接出來那會,瘦骨嶙峋燕窩都凹陷。
這孩子從小就執拗倔強,嘴上不說,但何映能看出來。
她這是把過錯全攬在了自己身上,以這種方式默默地贖著罪。
她看在眼裏,也疼在心裏。
自己一點點看著長大的孩子,從昔日活潑開朗的模樣變成如今沉默不語的樣子,就連臉上的笑容都淡了很多,整個人有種飄零的破碎感。
命運捉弄人,才變成了如今物是人非的模樣。
何映不想看她這樣一天天抑鬱下去,也不願因為自己而把她禁錮在這個傷心的城市。
她母家早已落敗,父母也在前幾年雙雙離世,當了家庭主婦後,身邊的朋友走的走疏遠的疏遠,也都沒了聯係。
唯一的牽掛也長辭於世,她沒什麼好留戀的了。
於是,在某天趁著鬱瑤去產檢時,她留了封信有預謀地離開了這座城市。
信裏讓鬱瑤不要給自己沉重的枷鎖和負擔,讓她去做自己想做的,過自己該過的生活,她想在自己身體還能承負的起的範圍內用餘生替席應南看盡這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
以後她就不回這座城市了,大海、花海都可能是她最後的歸宿。
老人是長大的小孩。
她也曾擁有浪漫幻想,但那個時候的婚姻不由她自主,在這個墳墓裏待了小半輩子,她也想找尋一下自己的生活。
一輩子太短了,能遇上極致的愛人不容易,遇到即珍惜。
她看出來了,鬱瑤心裏一直放不下這段感情。
所以她選擇了最懦弱的方式逃避。
——不見麵。
她始終沒辦法對心底那個深愛了整整七年的人做到極致的恨,某種程度上也是內心封閉,不願意接受孟清翎帶給她的這種落差衝擊。
不是什麼曠世絕戀,但這輩子她都忘不了他給過她的愛,他的愛像山澗綿延的風,不經意間早在生活的一點一滴中已經滲入了骨髓,無孔不入鑽入了她每個細胞。
連根拔起時,才會連呼吸都是痛。
所以她自我厭惡,自我懲罰。
鬱瑤手捏著這封信,眼淚不受控製地落下,淚水打濕了紙麵,模糊了字跡。
鬱瑤早就通過了倫敦lse法學碩士的申請,年初就拿到了offer,手續也備全了。
本來和孟清翎商量好等生產後來進修,沒想到倒是提前幾個月就到了。
距離預產期還有半個月,她就提前住進了醫院。
前幾天見了次紅,把她嚇壞了,也怕到時候萬一出個什麼意外,身邊也沒個能及時依靠的人。
索性就住了進來。
靠在床頭一頁一頁翻看著手裏的育兒書,窗外的日光斜灑進屋,在臉上落下一片陰影。
她頭發短了些,之前的齊肩發剪到了下頷。
發根的黑發也重新長了出來,她也沒有再燙染。
留了劉海,在眉毛上方,一般人駕馭不了這種風格,擱她臉上有種說不出的清韻。
她營養一直跟不上指標,為了讓寶寶更好的吸收營養才剪了短發。
莊樾又買了一大堆營養品過來,她住院才不過一個星期,他倒是跑了有三四趟,每次來不是給她帶水果就是中式餐食。
這不,今天又來了。
鬱瑤看著堆滿的小桌子,皺皺眉:“都說了不要給我拿這麼多,根本吃不完,我也不愛吃這些,浪費。”
莊樾笑笑:“我可不是給你吃的,是給我未來兒媳婦吃的。”
鬱瑤習慣了他這樣的不著調,笑了一聲,暗自搖了搖頭,不在糾結於這件事,問他:“不需要在家看澈澈嗎,總往醫院跑幹什麼。”
他挑挑眉,吊兒郎當地說:“有保姆看著呢,那麼大個孩還能被狼叼走不成?”
鬱瑤又被他哽得沒話說,活這麼大,還沒哪個人能張嘴就把她話堵死的,他算是史無前例第一人。
低頭繼續看書,莊樾也發現自己這是又沒壓製住強大的嘴炮能力,語氣柔和了些,自己主動岔開了話題:“我拿了單反,給你拍幾張照記錄一下產前一刻?”
鬱瑤身體僵了一瞬,又搖了搖頭:“不用了。”
“喔。”莊樾語氣有點遺憾,偷偷看了她一眼,小心試探著說了句:“那白拿了。”
“皮皮出生你給他拍吧,還是別拿我練你的拍照技術了。”
“說什麼呢你。”莊樾成功被轉移話題,這下可就不樂意了:“我拍的照片還上過國家地理雜誌呢,這就是對我爐火純青的拍照技術的絕對肯定!”
鬱瑤頭也沒抬,淡淡說了一句:“三十了,也該上了。”
“你!”
這局,鬱瑤勝。
他又換了個角度試圖扳回局麵,一臉嫌棄道:“你給我兒媳婦取的什麼名字啊,還什麼皮皮,叫個小星星啊小月亮啊什麼的它不好嘛,小心我兒媳婦長大了恨你,你快改——”
他話音止住,沒再往下說,因為他發現鬱瑤在怔怔盯著一處發呆,手裏的書好久沒翻頁,像是陷入了某種回憶之中。
他才想起來之前他好像有問過孟清翎這個問題,鬱瑤不肯說,他就去問了孟清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