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新雪未下,醜時,青鸞殿值夜宮女往皇後輕輕喚了一聲:“娘娘。”

外頭烏黑,殿中的燭火卻依次支起,榻上的人毫不拖遝地坐起,有宮女嫻熟地替她寬衣,而門外的宮女陸續入內,極有序地替皇後更衣。

鳳儀宮中已經開始忙碌起來。

每日晨昏定省,柳盈月都需要早早地在太後的壽康宮外等太後起身。

等東方日出照雲,壽康宮中老嬤嬤氣勢昂然地出現,不疾不徐走到柳盈月身前,引道:“皇後隨奴婢來吧。”

請過安後,照例皇後還需侍膳。

待宮人將菜依次排開,柳盈月規規矩矩地上前,依樣從各菜盤中夾到水晶的碟子裏,垂著眸很是溫順,“請母後用膳。”

太後舀著金湯匙,聲音略有些尖細,不緊不慢地問道:“近日,後宮可有什麼動靜?”

其實太後雖身在壽康宮,後宮諸事沒什麼能躲過她的眼。柳盈月恭恭敬敬垂眸站著,將近日瑣事一一交代。

“近日,陛下前朝事務繁忙,並未翻後宮的牌子。後宮中預備著過新年,年貨已經分發下去了。”

“皇帝近日不曾踏入後宮?”太後忽然放下羹湯看她。

這皇後生的粉麵朱唇,一雙狐狸眼低垂,長睫顫顫,十分乖順。人生的無疑是美的,可作為皇後,妖豔可不是好事。

太後一抬手,柳盈月將預備好的錦帕遞去,隻聽太後道:“哀家早就說過了,後宮子嗣,是你做皇後需要操忙的第一件大事。”

柳盈月跪下請罪,“臣妾知錯。”

太後敲著桌麵,語氣不善,“回回都是這樣說。”

“哀家上回挑了些人送到後宮,如若侍寢順利,如今也該有反應了吧?”太後隨不看人,但語氣已然冷下來。

柳盈月靜靜地聽著,莫敢說話。

實際上,裴闕登基三年,涉足後宮次數屈指可數,就算她在旁相勸,總會叫他不悅。

他不喜歡她摻和進他的任何決定。

太後數落地久了,幹咳一聲,柳盈月忙勸道:“母後,您仔細身子。”

太後輕咳一聲,又斜睨著她:“皇後,是該有皇後的樣子。”

“哀家的侄女不久也要進宮了,長得很是水靈,身子也好。”說到這裏,太後停頓片刻,才續道:“回頭哀家讓她見見你,陛下同她相識,你安排一下。”

柳盈月眸光一鬆,毫不猶豫地應下,太後用完膳興致缺缺,放柳盈月先回宮。

宮道上,柳盈月身後主仆默默跟著,素雲支著她,悄悄地看柳盈月的臉色。

這一年,已經是第八回往後宮裏塞人了。

“娘娘……”

“無怪太後娘娘生氣。”柳盈月輕按素雲的手,“陛下登基三年,到現在仍無子嗣,我也很著急。”

“可……”陛下一年不來後宮幾次。

柳盈月在宮道上邊走邊吩咐:“我記得,攬月宮還有空著吧?離陛下的承明殿和太後的壽康宮都相近……”

素雲將話都吞了回去。

說著說著柳盈月忽然一頓,素雲看見她臉上驟然變化,嚇得臉色一白:“娘娘?要不要喚太醫?”

柳盈月來自五髒六腑的疼痛開始翻江倒海,不動聲色地承著身上的痛,宮人亦陪她站立在原地。

良久,她才緩過一口氣,聲音微微弱弱,“才出壽康宮不久,若此時傳喚太醫,有人要疑心太後娘娘為難咱們了。”

說罷,她扯出笑意,“不礙事,回宮吧。”

回宮後,柳盈月匆忙用過早膳,後宮妃嬪已到鳳儀宮請安。柳盈月照例說過一些寬慰的話,就叫她們回去。

柳盈月坐在鳳位,已是疲憊地預備卸掉力氣,隻見諸位嬪妃落在最後有一個小丫頭轉過頭來,“娘娘?”

柳盈月又立馬勻出一個笑意,聲音溫溫和和,“本宮在這裏。”

小丫頭三兩步蹦到柳盈月的身邊,睜著明亮的眼睛,看著她:“娘娘身子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