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前朝去了宵禁後,至夜裏,邑京城燈火螢煌,琉璃光轉。

特別是瓦舍之間,歌聲嫋嫋,琵琶錚琮。

邑京城裏的膏梁紈袴們眯著眼睛坐在廊下,敲著碗跟著起哄的;也有已經喝得酩酊大醉,摟著胡姬說胡話的·····

唯獨一個身著玉色道袍的女子在紛雜人流中匆匆行走,與喧嘩酒肆格格不入。

她步履生風,若是再看仔細些,能瞧見少女麵色冷峻,凡是見到酒閣子就直接推門而入,視線朝裏淡淡一掃,低聲說句“抱歉”,又朝別間走去。

這一舉動一時擾了不少客們,有醉漢直嚷著:“哪裏來的臭女道,酒博士!酒博士!人呢?人都是死了麼!你肆是不想做生意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酒博士從旁躥出身來,對著那幾個醉漢歉疚道。

才說完話,抬眼見那女冠走遠了些,回頭朝客們賠了個笑臉,急忙追了上去。

“真人,真人您究竟要尋誰?倒是與咱說一聲啊!若是要吃酒,我給您尋個好的閣子。但您這一間一間的,咱可是做不了生意了。”

那女冠也不回話,手裏的拂塵直接往手臂一搭,抬手就去推一間半掩著門的酒閣子。

酒博士眼疾手快一把攔住,對著女冠掛笑:“真人,您都尋了大半個酒肆了,您倒是與我說說,您究竟要如何?若是成心要尋事,那莫要怪我等不敬了。”

他言語間帶了分威脅,可麵上還帶著酒肆裏熟悉的攬客笑容。

“你哪來這麼多話,我家真人來你肆是你福氣,你竟敢不敬?”

女冠身後跟著個婢女,梳雙鬟,著了身梅花紋的衫子,下身是折紙花紋棗紅裙。

說這話的時候微微挺著腰肢,神情頗為傲氣。

酒博士瞥了眼不為所動的女道士,暗自掐了把大腿。

這裏是邑京數一數二的酒肆,他在邑京這麼久,自也能辯駁出哪些客出身富貴。

這女道士頭戴的是上清芙蓉冠,年歲看著不大,但身上氣度非凡。

大齊自有富貴人家把女兒出家為道的傳統,若他猜的不錯,眼前這女冠,定也是哪個達官貴人家的女郎。

若不是考慮至此,他斷不會縱容這女冠在酒肆內如此行徑。

他正躊躇間,那女冠已一把推開了門。

酒博士來不及製止,抬眼便看清了閣子裏坐著的郎君,頓覺事情愈發不妙。

這間閣子裏坐著的,正是名滿邑京的孟二郎。如今任了右拾遺,官職雖不高,但因擅音律,在邑京城裏素有清明。

酒博士方要賠罪,卻見那抬杯飲酒的孟二郎神色震驚,衣衫也來不及攬正,起身朝他們走來。

但他很快察覺到不對,這方向也不是朝著他來的,似乎是朝著這女冠。

他才要開口,那女冠已然不留情麵迅速移上門,連帶著那聲“打擾”都是順著門縫擠進去的。

倒是那女冠身後跟著的婢女小心翼翼瞥了眼自家主人的表情,見女冠眉毛都未多動一下,才稍稍噓了口氣。

鍾盈自然知曉方才那酒閣子裏的是孟詡,隻是她現在沒什麼功夫與無關緊要的人閑扯。

她腦子裏的係統如同警報器一般,不停亮著紅燈和她通報:“拯救對象黑化中,拯救對象黑化中····”

前不久,她莫名其妙穿進一本叫做《邑京春記》的小說,成了大齊喜好修道的長公主,又被迫綁上了一個係統,還附帶了拯救黑化反派的任務,隻有任務完成才能回家。

自從她知曉任務以來,頭腦裏的係統就開始盡職盡責彙報那位拯救對象的黑化情況。

這半個月來,係統的黑化提醒就沒停止過,被它催促著,她星夜趕路來了邑京,根據係統提示進了這酒肆。

“殿下?”身後的婢女茗禮壓著聲詢問了一句,大抵是方才看到孟詡有些擔心。

“無事。”鍾盈微一額首才算作了反應,拂塵扔搭在臂間,外人看來自是心無所動。

係統仍不停提醒任務對象黑化情況,她覺得自己的腦子都要跟著這個聲音一起爆炸,要不是身上的道袍實在礙事,她甚至可以直接踹開門一間間檢查。

如今酒肆已尋了大半,卻還沒見著一個影,她愈發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