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武士(1 / 3)

自從父親得急病去世之後,我的心情壞得不堪。

我原以為人除了老死之外,就是癌症死,還有墮飛機死。一點點小病,怕什麼?

可是父親就是偏偏自小病至沉荷,他去世那一夜,我還不相信,從家趕到醫院,我推他的手臂膀:“爹,爹,醒醒。”

護士告訴我他不會再醒,我瞪著他老久,哭不出來,因為我不相信。

最後我回家,把這件事告訴母親。母親在壯年痛失良伴,頓時萎頓下來,一切大事由我作主,我隻有一個出了嫁的姊姊,也是個沒綁蟹,既得做家務,還要帶兩個七歲三歲的孩子。

安排父親下葬之後,我已經筋疲力盡,這才發覺錢不夠用。

坐在姊夫麵前,我簡直無顏以對。

沉吟半晌,我才開口:“我想陪媽媽附近旅行一次,如果實在不能,那麼她一個人跟旅行團也是可以的,屋子要粉刷,略換幾件家具,沈醫生那裏欠下的賬,我倒已經向公司借妥了,下個月發

薪水時開始扣。”

姊夫說:“這封媽媽來說,無疑是重要的,出去走走散心,我們很實成,二妹,你也不必向公司借薪水,免得人家以為我們一點周轉的餘地都沒有。”他揚聲,“媽咪!”

姊姊應聲出來,手中拿著一本存折一個圖章。

“三妹。”姊姊坐在我旁邊,“這是我們的儲蓄,你拿去,媽媽喜歡什麼,你就做什麼,可惜我們能力有限。”

我打開存折一看,裏麵寫著兩萬多元。我很感動。暫時應急用是足夠了。

姊夫站起來,“我去淋浴,你們姊妹先談談。”

他走開。

我說:“姊姊,謝謝你們。”

“唉。”姊姊搔搔頭皮,“真沒想到有這麼一天,早曉得,嫁個富翁,省掉多少麻煩。”她苦笑。

“姊夫是個最好的丈夫。”我說。

“是,可是碰到緊要關頭,你看,我們結婚八年,隻得這一點儲蓄:真笑掉別人大牙。”

“姊姊,把這些錢拿去旅行,真不好孟思。”

“這是非常時期,二妹,看開一點。”姊姊拍拍我臂膀,“我不能常常去陪媽媽,你多多開導她。”

我點點頭。

“打算到什麼地方去?”姊姊問。

我低下頭。“我想讓媽媽一個人去。”我說:“省一點。”

“你還是陪陪她吧,她一個人怎麼到處走?心情那麼壞。”

“那麼到附近走走。”我說:“去東京吧。”

“嗯。”姊姊看看浴室,走進房間,一會兒又走出來,把一隻小包塞在我手中。

“是什麼?”我問。

“一隻鑽戒,你拿著,有什麼事拿去變賣。”“姊姊,我們怎麼到這種地步了?又賣又借。”我忽然哭起來。“二妹,好了,好了,快把戒子收好。”姊姊忙安慰我。“不是你的結婚戒子吧?”我擦眼淚。

“不不,是多年之前,有儲蓄的時候買的,你收下來。”她替我放進手袋裏。“我要走了。”我想回家好好哭一場。“讓你姊夫送你回去。”“不用,”。我說:“我自己叫車回去。”“記住,換新式的家具,使媽媽盡量忘記過去。”姊夫自浴問出來:“二妹,不多坐一會兒?”我點點頭。門鈴在這個時候叫起來。“誰?”我問。姊夫笑,“啊,是我一個同學,來早了,我們約好去吃飯的,順便送你回家。”

他去開門,一個年輕男人走進來。姊夫介紹一個名字,我胡亂的點點頭,坐在一邊不出聲。

姊夫取過外套,“走吧,二妹。怎麼了?剛才還在說旅行的事,又煩惱?”

我抬頭,“沒有,姊夫,我們走吧。”

姊夫的那個同學開車送我們。一輛小小的日本車。

到家門我握住姊夫的手,“謝謝你們。”

“好好的陪媽媽。”姊夫說:“二妹,凡事看開點。”

“再見。”我說。

我辦好手續,陪媽媽到東京去了一次,我們親光許多風景,玩得還算暢快。我知道媽媽的心思,她不想令我們失望,故此故意裝得很起勁。

但是回來之後,她身體大不如前,我下班後用很多時間來陪她,與她說話散心。

媽媽說的話非常令人心酸。她會說:“我看我也就快去了,跟著你爹爹走,什麼也不用想。”

或者:“我隻是不放心你,二妹,你連男朋友都沒有,人家都出雙入對的,你卻孤零零,還要眼養母親。”

其實事情哪兒有這麼壞,一個人悲觀起來,不可救藥。我的意思是,我才廿二歲:一個大學畢業生總不見得會餓死,怕什麼?

姊姊打電話來說:“有沒有把戒子拿到珠實店去問問?”

“問來幹什麼?我說什麼也不會賣掉它。”

“才一卡拉大小,賣也賣不了多少錢,你去問問價錢,聽說鑽石漲了,我買的時候約五千元。”

我笑,“不會是全美。”

“可是也沒斑沒疤的。”她抗議。

“好了好了,我替你拿去問。”

“對了,張家豪問起你。這才是我要說的話。”

我愕然。“張家豪?張家裏是誰?他問起我幹什麼?”

“家豪是那天送你回家的男人,你姊夫的同學,你忘了?”

“我從來沒記得過他。”我不以為然。

“聽著:明天我們一起去吃飯”

“我心情不好。”我說:“那裏都不去!”

“聽著,二妹,媽媽最擔心你,地想你快點嫁出去,你老不出來“那怎麼行?簡直是不考,至少你該找個男朋友約會。讓她老懷大慰。”

“別這麼好笑可以嗎?我實不想出來。”

我留在家中。誰知道張家裏是什麼人。

星期五下班,我走進一間首飾店,裝作很不在乎,說是要重鈺一隻戒子。然後閑閑地問:“你看這鑽石能值多少?”這一切都是為了姐姐。”

“我們得問張先生。”夥計眉開眼笑,“你等一等。”

那位張先生出來了,笑容可鞠,看見我,一怔,吏笑容滿臉。“柳小姐。”他叫我。

“你認得我?”我問。

“我是你姊夫的同學。”他說:“記得嗎?我叫張家豪。”

“但是我姊夫又不是訂珠實鑒定的。”我看他一眼,想起這名字。

他笑,“這是我家的珠實店,我下班就在這裏學習學習。”

逢商必奸。油腔。

我把針戒給他看。

他研究了一下。“沒有黑點沒有裂痕,麵積很好,但是色澤差點,嫌黃了,你不覺得?並且底部不夠深,所以光頭反折土來,形成一個圓圈,你仔細看看,如果沒有這兩個缺點,值一萬,可是現在也占六七千。”

他說得如此專業化,我隻好點點頭。

“是重貼嗎?喜歡什麼款式?”他問。

我看他一眼,長得倒是斯斯文文的,怎麼口氣如此油滑,活脫脫是個小商人。他到底是念什麼科目?

我吱吱唔唔。

“那麼先洗幹淨吧,好不好?這款式遠新。”他真會奉承。

我點點頭,“不過戒子放在你這裏……”

“放心好了。洗幹淨後我送到你姐夫那裏。”他說。

“謝謝。”我心想,七八千塊,倒也不是小故目呢,可以頂兩三個月的開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