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昭帝二十五年初春,皇帝下聖旨傳在鄞州為母守孝十三載的嫡皇子晏成蔚回京。因鄞州距離金陵路途遙遠,信使一月後方到達鄞州,宣告聖旨。
雖然消息早已知曉,但成蔚一直等拿到聖旨,才令下人準備回京事宜。幾日來,沉風喚影忙著打點上下,隻有雲櫻跟在成蔚身邊貼身護衛。成蔚日間大部分時間都待在書房,並且不喜丫鬟身邊伺候,從前侍女都是門外等候召喚,才能進入書房研磨倒茶。現在有了雲櫻,侍女都不用了,雲櫻就在身後,成蔚一聲吩咐下來,雲櫻馬上照辦,儼然一個書童模樣。
桌上茶盞已空,雲櫻默默拿起茶壺又將杯中注滿熱茶,退到一側。成蔚正在看書,餘光瞥到冒著熱氣的茶盞,微微含笑,將書放下,看向雲櫻。
來了幾日,雲櫻每天都是這幅男兒打扮,跟在他身後,不多言不多語,隻有沉風喚影逗她時,才能開口說笑幾句。其餘時間,都是把他當成主人一般,小心謹慎伺候,他說什麼便做什麼,倒真的像個聽話的下人一般。
“雲櫻,你做男兒打扮,名字喚作雲櫻,日後恐有不便,哪有男人叫個女子名字的?”成蔚淡淡開口,目中帶笑。
房內靜寂半天,突然響起說話聲,雲櫻倒是一愣。細品成蔚的話,也覺在理。
纖細長睫輕動,雲櫻明眸略現沉思,“殿下,屬下不如改個名字?”
成蔚見她膚色暗沉,眉峰上揚,厚唇略顯憨厚,真如一個普通男子相貌,偏偏又配得一對清亮如水的雙目,睫毛濃密纖長,跟這張臉極不相配。
唇邊笑意更深,成蔚溫潤的聲音中隱含笑音,“本宮幫你改個名字吧,喚作阿牛如何?”
“啊?”雲櫻呆住。
“你故意易容成如此普通模樣,那便當配一個與之匹配的名字才行,阿牛再合適不過。”成蔚雖一臉戲謔,但這番話卻說的一本正經頭頭是道。
雲櫻神情略顯嫌棄,微垂下頭,喏喏地道:“是,殿下說的是。阿牛便阿牛吧!”
“嗬嗬嗬……”成蔚再也控製不住,笑出聲來。拿起桌上一張雪白宣紙鋪好,執筆蘸滿墨汁,在紙上寫下兩字,喚雲櫻近前觀看。
成蔚字寫的極好,落筆如雲煙。雲櫻朝桌上看過去,紙上赫然寫著“雲嬰”二字。
雲櫻眉頭皺緊,“殿下?這……”
成蔚將毛筆擱置一旁,看著這兩字,緩緩道:“阿牛就算了吧,跟在我身邊,叫做阿牛豈不是顯著本宮也沒什麼品味。”
雲櫻眼神飄乎,不置可否。“那這也跟沒改一樣啊?”
“差多了。”成蔚俊臉從容,“人始生如嬰,不若男娃女娃,從出生為嬰起就已是父母珍寶。你父母雖已不在人世,但不論如何,你都是他們的心中至寶。嬰字男女皆可喚,以後你就用這個嬰吧!”
心中翻騰,五味雜陳。爹娘愛重如珍寶,想必這也是殿下內心期盼的吧,隻有相似的經曆才會有相同的感悟。眼前成蔚衣冠楚楚一表人才氣質不凡,但從小到大內心的酸楚又有誰知,那種失去至親後悲寂無望的感受雲櫻豈會不知?
感覺眼前一熱,雲櫻忙俯首不讓成蔚看到自己情緒變化,輕輕點頭:“是,多謝殿下賜名。”
忽而,門外傳來丫鬟的聲音,略顯急促。“殿下,您快過去看看吧,煙美人和青美人吵起來了,青美人動手打了煙美人,如今煙美人要投湖自盡呢!”
雲嬰來了幾日,園中美人也見得不少,日間來向殿下請安問好的,送禮物獻媚的,鶯飛燕舞應接不暇。成蔚若身在書房,都避之不見,隻讓門外請安放下東西便回。若在別處,便會傳進來調笑幾句,每當這時,雲嬰便會默默退出去,門外待傳。
來時已知他美妾良多,也曾疑慮他愛美人不愛江山。但幾日相處下來,成蔚並非無能之輩,暗下計劃周密,城府頗深,並不曾因為從小被貶而意誌消沉,反而勢必要回京博得一番作為。雲嬰心下稍安,隻要他有這份信念便好,自己必會全力助他。至於身邊諸多美人,那是他的事,人家畢竟是皇子嘛,身份貴重,又兼之貌若天人,招蜂引蝶也在所難免。她視成蔚為主人,主人私事不便多問,隻要不因此忘本壞事就好。
“知道了。”成蔚淡淡應了聲,好像不太在意。又將寫著雲嬰二字的白紙拿起端看,似乎很滿意自己的傑作一般。
半晌,起身將白紙遞給雲嬰,朝門外悠然走去,“隨本宮去看看。”
湖邊,碧綠柳枝輕垂飄灑,老遠就聞得一陣嘈雜聲。樹下,若煙被幾個丫鬟拉扯著,哭哭啼啼,如花嬌容滿是淚水,作勢要往湖中跳去。
“嗚嗚嗚……都別拉我,讓我死了算了,我是再沒臉活下去了……”
“美人,您別生氣啊,殿下會為你做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