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景行應酬喝了些酒,於是朱珠叫司機送他回住處。剛到小區門口,陸景行就下了車,說是想自己走走。
從小在北方長大,後來又長住在幹燥的洛杉磯,陸景行沒想對自己對這個濕潤的南方城市如此習慣,毫無違和。他剛回國的時候正是初秋,而這個時節的這個城市,每個角落都飄著桂花的甜香。即便是偶爾拂過的幾縷風,也是桂花的味道。而現在已是深秋,漫步黎香湖邊,滿目銀杏的黃,樹上,地上……遠處還有一片片的紅楓鑲嵌其中;再加上頭頂明月如水,眼前水靜如鏡。輕風過而,獨然,悠然。
踱步上了樓,陸景行倒了杯從napavalley帶回來的紅酒,走到書架邊想找本書看看。因為書相互壓得太緊,抽出其中一本時,一不小心帶出了兩本掉到地上。陸景行忙放下手中的酒杯去撿書。其中一本翻開著,正是之前那本詩集:
桂子開時,
晴也好,雨也好。
手拈塵香且聽鳥。
月肥我瘦,
秋好。
~秋分·秋安
陸景行口鼻間都回想起初到這個城市的味道。於是忍不住拿起來,又看了下去。
關於種菜
國人推崇進可讀書為仕,退可耕種農桑。於是縱是不辨時節,不分五穀,卻也效顰著在春暮時平了三方土,撒了些種,以期不久後在餐間多盤食材。之後每日奉以朝陽,潤以醴泉;暑避日,雨遮風。朝朝暮暮,甚是勤勉。幾月下來,高不足三寸,寬不及二指,稀疏羸弱,得之寥寥。遂歎農人之難,農事不易。萬事皆學問。明年試試種草。
關於月亮
本想中秋賞月,卻連雨七日。月影定是無蹤了,連晴空都是奢侈。但今年有幸見了今生最美的兩次月亮,都是在夏暑極盛那幾日的日落時分。天色都還亮著,天地間西有瑰色夕陽,東有新月初升。兩次都碩月如盤,似近在咫尺,卻美貌各異。一次如皎皎君子,皓色清冷,遺世而立,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一次似二八佳人,麵色如翡,軟玉溫香,至淳至璞,至情至性。兩次都美得驚心側目,更美得轉瞬苦短。於是之後,恐隻能在心中寂寥牽掛了。
關於花酒
立夏封的幾壺花酒,三五月下來,眼見著花的歡喜在酒中肆意,幾沉幾浮;蜜糖融了花氣,輕狂漫溢於酒中;酒色如珀,瑩透澤澤。取了杯輕嗅,烈氣盡散,隻餘甘斂;輕口淺嚐,唇齒溫婉;一飲而下,口腹生香,花色盡染。苦忍再藏三月,待春近友至,更梅雪酒肉盡歡。
——中秋寒露蝸居閑話
“如切如磋,如琢如磨,這是詩經衛風的句子。蝸居閑話是在我現在住的這個蝸居?酒在哪?”陸景行環顧了一下周遭。
“心無閑塵也拂,
秋有落葉勿掃。
千金散盡因秋了,
冬去春能盈梢?
一樹三季蔥綠,
萬葉一刻金驍。
金風舞那金蝶飄,
陸人忘了離騷。
——大雪”
“心無閑塵也拂……萬葉一刻金驍。”陸景行想到剛才湖邊的情形,想到過往種種,頗感應景。
陸景行合上詩集,啜了口酒。眼前忽然浮現文字中的種種畫麵,桂花,明月,甜酒……在這個畫圖裏,應該是個如玉的女子吧?但如玉的女子卻有“萬葉一刻金驍”的豪氣。
他身邊曾有過一個如玉般的女子。“路人忘了離騷?”。陸景行一口喝盡了杯中酒,閉上眼,不願再想下去。